我沿著村長給我指的路,在山裏穿行了大半天,終於走出了大別山麓,來到了距離這裏最近的一個縣城——霍山縣。一進縣城,頓時感受到了久違的喧鬧和嘈雜聲,讓我不由得心中有些微微的激動。上次進山,途經此地,因為戰火已至,所以並未進城,此次入城,卻發現這裏已經被解放了,雖然依然殘留著些許炮火後的硝煙,但是百廢待興,城裏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
我在路上問了幾個行人,打聽到了這裏最大的一家藥房,乃是街中一個名叫“回春堂”的藥棧。我按著問來的地址,一路尋到城中,終於在一處人潮攢動的地方找到了這家藥店。找到這家藥店正是因為店門口圍了大量的人——這也難怪,戰爭年代裏,最緊缺和值錢的就是藥材。我撥開人群,直接鑽進了藥店的內堂裏。
“什麼人?出去出去,沒看見都排著隊呢!”店裏的夥計一眼看到了我,對我連聲吆喝道。我連忙走上前,小聲說道:“這位夥計,我此番前來,是有一宗大買賣要和你家老板談。”夥計顯然不以為然,嚷嚷著說:“現在一藥值千金,看你這番打扮,顯然也不是什麼有錢的主,快快出去!想買藥到那兒排隊去!”說完,指了指人群。“狗眼看人低。”我心中冷冷說道。我四處掃了一眼,發現店裏熱銷的是一種自製的金創藥。我隨手拿起一副藥看了看,夥計用有些嘲笑的口氣對我說道:“沒見過吧?這可是我們掌櫃自創之藥,可以速效鎮痛、消腫散結、通經活絡、活血去瘀、去腐生肌、止血收口,實在是當世之中的一方奇藥啊!據說丹東的四大藥房都對此讚不絕口呢!”我冷冷一笑,藥入口中,不消片刻,我便開口:“陳皮、枳殼、馬錢子、三七、甘草、黃土,嗯,不錯,的確是一方活血、生肌、止血的好藥,可是稱為奇方,未免有些誇大了。”“你,胡說八道些什麼?這藥中之材,豈是你一個鄉巴佬知道的!”夥計有些惱怒,說道。“快快出去,不然我就趕你走了!王四,把這個人給我趕出去!”“慢!”一個聲音從屋後傳來,“好一個‘啖藥’,沒想到現在世間還有人掌握這項失傳已久的絕學,先生的確不是普通人啊!”一個白發老者從屋後走出,看起來70多歲,很有些仙風道骨模樣。夥計一見此人,立刻上前,開口說道:“掌櫃的,這人一進來便說有大買賣要找您,我讓他出去排隊,他卻在此信口開河,抹黑您的藥。”老者對我微微一笑,說:“八味主藥,你僅一試,便能分出其中六種,果然好本領,相信這就是傳說中起源自道醫的‘啖藥’了吧?”我也一笑,沒有說什麼。老者見狀,開口道:“既然先生有大買賣,此處不便說話,請與我到後堂一敘。”我點了點頭,跟著老者進了內屋。
“請坐。”老者一指木椅,說。我待坐定之後,開口說道:“看老先生屋外多為膏藥,請問是否是丹東老天祥一脈?”老者點點頭,說:“不錯,老朽姓荊名文,乃老天祥創始人荊壽山之後人。”我接著又說道:“那麼荊老應該屬中醫中的術苓參草派了?”荊老顯然有些吃驚,說:“看不出來,你年經輕輕,對中醫所知甚多啊,告訴你也無妨,我的確是術苓參草派門人。”
(中醫的發展,有三方:一是術苓參草派,也叫四君派;二為地芍歸芎派,也叫四物派;三是香附良薑茶葉丁香派。三家從遠古發展而來。三方的特點是中醫的三個分支,不是用一方治病,而是用一方加減通治百病。以四物湯為例,熟地白芍,生血補血,生血重用;當歸川芎,活血補血,活血重用。臨床除去這四藥,還是四物湯(派)。隨症四路加減治病,四分八,八分十六,十六分三十二,生生不斷。這在中醫古方中,十分常見。)
“不知年輕人所謂的大買賣從何說起?”荊老問道。我從包中掏出在村裏寫好的藥材名,遞給了荊老。荊老眼角微微一掃,便立刻變了臉色,收好藥單,麵色凝重地說:“小兄弟果然是道醫中人啊,此藥單上的藥材,皆是珍貴無比,而且多為道醫所用——即使是老朽,也有不少聞所未聞。”我打了個揖,說:“鄙人姓陳,名四,的確自幼隨一道人學過一些道醫,此次來到貴寶號,是想采購這些藥材。”荊老眯著眼睛,目光卻咄咄逼人,開口說道:“老朽雖然對道醫所知不多,但是卻能看出,此藥單上的藥材,皆為祛毒靈物,不知你要這麼多祛毒之藥,到底有何用途呢?”我淡然一笑,說:“家父乃徽商中一大商人,前不久為了躲避戰火,攜全家隱居古山之中,可是卻沒想到路途中被不知名的毒物所傷,尋遍徽州,竟然無一人可解,所以我購置此些藥材,是為了幫家父解毒的。”荊老望著我,眼光閃爍了幾下,顯然對我所說之話,並不相信。半晌,他緩緩開口道:“這些藥材多為天地罕有,我這裏也僅僅存有幾種,要想湊齊,我必須向山東總堂問詢。”我點點頭,說:“不妨,隻求湊齊,麻煩荊老一問。”荊老正欲開口,忽然,從外屋又傳來了噪雜的聲音。不久便見開始的那個夥計跑了進來,滿臉怒氣地說:“掌櫃的,外麵來了個年輕人,不分青紅皂白,說要買下所有的金瘡藥呢!”“哦?”荊老眉頭微動,對我說:“我們出去看個究竟吧。”
走到外屋,隻見引起喧嘩的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此人相貌堂堂,衣著華貴,英氣逼人,一眼看去就知道是個有來頭的人物。荊老咳嗽了一聲,走上前去,抱拳打了個禮,開口說道:“不知道小兄弟要數量如此之大的金瘡藥有何用途?現在戰火紛飛,百姓受苦,此藥乃是濟民所用,如小兄弟你需要大量的金瘡藥的話,可否略等二日,我從總堂調貨趕製一批如何?”那個年輕人顯然沒有把荊老的話聽入耳中,隻是冷冷掃視對方一眼,說:“開門做生意,不就是為了賣物掙錢?!我一個子也不會少你的,賣給誰不都是賣麼?”荊老臉色有些難看,說:“我之前已說,這批金瘡藥是為城裏的傷員準備的,你若要取購幾份無妨,但是要全部購下,請恕老朽不能從命,這不是錢的問題,乃是醫德所致。”年輕人依然冷冷說道:“囉唆,我問你賣還是不賣?”荊老臉色一沉,眼看就要發作,我連忙走上前來,插了一句:“二位且慢爭吵,有話好說。”我一邊說著,一邊打量著眼前的這個年輕人,隻見他的衣服似乎有些褶皺,袖子上也隱約可見幾條豁口,而豁口處隱隱透出一絲血跡,似乎是與人搏鬥留下的傷。我接著說道:“這位朋友看來受了點傷,所謂無醫用藥乃大忌——這樣吧,我乃一江湖土郎中,對外傷也略懂皮毛,不如我們進內屋,待我為你診斷一二,再根據你的情況為你開方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