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智者千慮(1 / 3)

楊嵐推著雲秋心走去,權衡長歎一聲,道:“鄙人今日智窮力竭,薛姑娘亦當有此感!”

他居然把薛飛光與自己相提並論,可見得他已深悉薛飛光才智過人。

樸日升恢複平日的深沉大度,平靜地道:“這等事不是軍師的職責,權軍師不必放在心上。”

裴淳突然大聲道:“楊姑娘,請等一等!”

他為人老實,因此才一開口,人人都曉得他竟是想出搭救雲秋心的方法。

沒有一個人不是大吃一驚,內中以權軍師和薛飛光最為震駭,其次就是樸日升。

這三人一向都自負才智過人,尤其是薛、權兩人深知裴淳為人腸直髒肚直,雖非愚笨之輩,卻也不是富有急智之士,怎的今日突然想出沒有人想得到的計策?

樸日升不甚震驚,是因為他自知太過關心雲秋心的安危,所以智珠不若平日活潑。

楊嵐停住腳步,泛起滿麵懷疑之色,道:“好!我就等一等,瞧你怎生救得她?”

裴淳還未開口,薛飛光已道:“裴大哥,座上有一位擅長大手印奇功的古奇大喇嘛,連他也不敢貿然出手呢!”

裴淳搖搖頭,正待開口,權衡接聲道:“若然裴兄想用言詞改變楊姑娘心意,定是夢想無疑。”

他又搖搖頭,薛飛光接口道:“須知楊姑娘平生任性行事,決不是財寶或其他物事能買得動她的。”

裴淳道:“不是……不是……”

權衡立刻道:“古往今來,唯有情之一字,能使人做出乖謬之事,楊姑娘滿腔妒恨之下,連自己生死也不放在心上,裴淳縱是想用情感打消她的做法,實如緣木求魚。”

這兩人一刹那間,猜出了數種方法,可是裴淳仍然搖頭,這就更加使人驚詫訝駭不已!

要知權、薛二人作這等猜測,都懷著同樣的想法,那就是裴淳想出的救人之法,若是在他們猜測之中,則根本行不通,動輒還會害死雲秋心,所以才急急忙忙地說個不停。

薛飛光一見他又搖頭,便趕緊接著說道:“縱然是你那邊高手盡聚大門之外,得到你通知之後,出手攔截,其實你認為楊姑娘會因這些高手們必須顧惜雲姐姐的性命而不敢殺她,可是她卻另有妙法安然離去,那就是她大可脅迫樸國舅等送她上馬,若是有人攔截,樸國舅他們隻好出手了。”

這一步棋比以前說的又高深得多,眾人都注意地望著裴淳,卻見他仍然搖頭,薛飛光話如連珠般進出來,道:“或者是有些高手縱然出手,楊姑娘決不會懷疑與你有關,所以隻要這一邊拖延時間,那一邊盡可能走遠些才攔截,那時楊姑娘因想不到這些高手與你或樸國舅有關,故此不會向雲姐姐下毒手,此計本來十分高明,但你卻漏了一宗最要緊的……”

她故意稍稍停頓,全廳之人都想此計實是穩妥不過,怎的又有漏洞?

裴淳怔了一怔,道:“漏了什麼?”

薛飛光微微一笑,道:“你忘了楊姑娘乃是任性之人,因此沒有估計到她會故意殺害雲姑娘,使得樸國舅傷心之下,反而遷怒於你。這麼一來,不須等到英雄宴上,隻在今日,你們兩人就得有一個到陰曹報到!”

這等設想真是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若不是事態嚴重,定然有人喝采叫好。

但還有更奇怪之事在出現,原來裴淳聽完了這番話之後,居然仍舊搖頭不迭。他正要說話,眾人方想這一回終於要揭破謎底啦,念頭尚未轉完,權軍師大聲道:“且慢,鄙人尚有一說。”

楊嵐聽出味道,笑道:“說吧!”她這一笑,把緊張氣氛驅散不少。

權衡道:“適才薛姑娘說話之際,鄙人本想傳令底下之人,設法在寶馬身上弄手腳,若是發出此令,楊姑娘在十裏之內,定必被寶馬掀落地上,咱們這邊高手齊出,緊緊跟躡,當她墜馬之時,必有搶救的機會。”

楊嵐身上不禁沁出冷汗,忖道:“他若發出此令,必能成功無疑!”

別的人也都暗想此計果然極妙,千穩萬妥,但他為何不發出命令?

樸日升沉聲道:“軍師此計天下無雙,因何遲疑不決?”

權衡道:“鄙人再加推詳之時,發現了兩個無法克服的困難,所以不敢冒險。”

楊嵐忍不住道:“哪兩種困難?”

權衡道:“其一須得歸咎在國舅爺身上。”

眾人無不大感茫然,左思右想,都找不出此事與樸國舅有何關連?這真是越說越玄,連裴淳也聽得張大嘴巴。

權衡接著道:“怪隻怪國舅爺平日禦下寬厚,因此,國舅爺從京中帶來的老馬夫,這一趟極可能陽奉陰違,向寶馬弄手腳之時,不在十裏之內生效。”

眾人多半迷惑不解,固然那老馬夫陽奉陰違,確是由於樸日升禦下寬厚之故,但那老馬夫為何會陽奉陰違?這簡直沒有道理可言。

權衡鼠眼中閃出得意的光芒,解釋道:“本府之內隻有那老馬夫會弄這等手腳,然而他卻是極愛馬的,那胭脂寶馬乃是天下罕見的名駒,他若不是深知國舅爺非他達成任務不可的話,決計下不了這等毒手。諸位也曉得眼下沒有機會向老馬夫解釋詳情,因此,隻要他這麼做,胭脂寶馬超過十裏之外才發生變故的話,咱們派出的高手沒有一個趕得及,豈不是反而害了雲姑娘的性命?”

楊嵐咬牙切齒地道:“哼!我的寶馬被害的話,自然殺死雲秋心以泄恨。”

權衡道:“第二個困難是那胭脂寶馬甚是通靈,萬一它能在事先向主人告警,查出破綻,也是死路一條。”

經過他分析之後,此計果然萬不可行,眾人又都望住裴淳,瞧他怎麼說?

雲秋心突然輕歎一聲,道:“楊姑娘,你還是放開我的好。”

眾人聽得這話,不禁又是一怔,想道:“楊嵐豈肯如此輕易便放了你?”

楊嵐狠狠地道:“你跪下叩頭也不行。”

雲秋心緩緩道:“楊姑娘你也不想一想,裴淳是何等老實忠厚之人?他如若不是真有辦法,怎能這般鎮定?再說他也不會想得那麼多和那麼深。他的法子一定甚是簡單易做,一舉就可成功,你何不趁他還未做出以前,先跟樸國舅講和,大家和和氣氣,豈不更好?”

樸日升、薛飛光兩人聽了這話,曉得她一定猜對了,但覺雲秋心才是真正了解裴淳的人,因此都泛起一股又酸又苦的滋味。

裴淳接口道:“對啊,你快跟樸國舅講妥,他是個守信的人,你大可放心。”

楊嵐默然地瞧瞧他,又瞧瞧樸日升,麵色變化不定,誰也測不透她怎麼想法。

劄特大喇嘛洪聲道:“灑家今日當真是福緣不淺,得睹這驚心動魄的一幕,直到如今才鬆一口氣。”

他雖沒有直接說出,其實也是表示他深信裴淳真有解救之法。

古奇喇嘛道:“若是欽昌師兄在此,想必測度得出裴施主的手段。”

弦外之音也表示他相信了。樸日升朗聲說道:“楊姑娘若是放開雲姑娘,本人決不追究!”

他心中也不能不相信裴淳有這等本事,因此說出這話,好教楊嵐感到自己對她還不錯,誰知楊嵐想道:“哼!你仍然怕裴淳萬一救不了雲秋心,所以騙我放手,我偏偏幹到底,大不了死在此地……”這麼一想,登時殺機盈胸,冷冷搖頭拒絕。

裴淳麵上露出為難之色,楊嵐喝道:“你有本事就快使出來,我可沒有這許多耐心等候!”

裴淳仍然沒有行動,楊嵐嗔道:“你敢是虛聲恫嚇我的,其實毫無法子?”

他搖頭道:“在下覺得兩位姑娘不論哪一位受傷都不好,所以心下甚是為難。”

薛飛光心想:“我這位師兄為人雖是忠厚,卻是個不折不扣的多情種子。”,當下道:

“這事何難之有,裴大哥你先跟樸國舅講好就行啦!”

裴淳大喜道:“是啊!樸國舅怎麼說?”

樸日升道:“隻要裴兄救得雲姑娘脫險,本爵己心滿意足,決不追究楊姑娘所作所為。”

楊嵐心中大感寬慰,但麵上卻裝出更為惱恨之色,道:“哪一個怕你追究?”

裴淳一言不發,大步向楊、雲二女走去。

楊嵐喝道:“站住,不然我就發針啦!”

裴淳宛如沒有聽見,眨眼已走到她們身邊,一伸手抓住鐵琵琶。

楊嵐麵色慘白,尖聲喝道:“我與你拚啦!”玉指一按,琵琶腹中彈簧聲微微一響,雲秋心哎的一聲,顯然已中了蠍尾毒針。

裴淳運聚內力奪過鐵琵琶,另一隻手拉開雲秋心,樸日升這邊的高手們無不又驚又怒,人人都想這等笨法子誰不會做?眼下雲秋心已難活命,須得先拿下裴淳抵償。因此都不約而同地離座起身。

楊嵐見裴淳不曾向她出手,反而驚訝得呆了。薛飛光陡然躍到裴淳身邊,伸手取過鐵琵琶,拋還給楊嵐,大聲道:“楊姐姐,咱們三人聯手拒敵,衝出此地!”

樸日升怒喝一聲,宛如雷霆迅擊,震得眾人耳鼓嗡嗡鳴痛。這一喝之中,流露出他心中之忿怒和功力之深厚。

薛飛光不禁麵色一變,低聲道:“大哥快走!”

但裴淳卻沒有理她,低頭查看雲秋心的情形。

樸日升接著說道:“好大膽的裴淳,竟敢用這等下流手段,害死雲姑娘,本爵今日若是讓你們逃出此地,從今後再不踏入中原!”

他一向儒雅溫恂,風度瀟灑,但這刻怒極發威,氣勢猛厲無比。楊嵐、薛飛光兩人都震懾膽寒,不知不覺退到裴淳後麵。

裴淳一拍雲秋心“命門穴”,雲秋心突然嬌軀一震,緩緩睜開眼睛,她首先瞧見了裴淳,頓時泛起了笑容,輕輕道:“我還沒有死麼?”

裴淳道:“姑娘絕死不得……”

博勒躍到他們身邊,道:“孩子,你覺得怎樣了?”

雲秋心道:“背後左腰處疼得很!”

裴淳把雲秋心交給博勒,道:“隻有雲姑娘受得住這一針……”

樸日升一直目瞪口呆,這時才猛可驚醒,道:“她竟然沒事?唉,真急死我啦!”

迅快上前瞧看雲秋心的傷勢,微笑道:“我在慌亂之下,竟忘了雲姑娘不怕任何毒物,又沒想起她不懂武功,故此毒針雖是射入穴道之內,但對非身懷內功之士,並不致命,以致白白提心吊膽了許久,裴兄不肯把此秘說出,竟是怕楊姑娘改以內家重手法震死雲姑娘,現在我才明白這一切。”

薛飛光接口道:“我大哥雖是救了雲姑娘的性命,但樸國舅你卻更增加殺他的決心,這世上真是好人難做!大哥,咱們走吧,等明日綠野英雄宴上,再跟他們打交道!”

權衡陰聲道:“好聰明的小姑娘,但縱虎歸山,必為後患,鄙人自當力勸國舅爺下令立即殺死裴淳,決不讓你們離開本府。”

樸日升徐徐道:“本爵非是不知養癰貽患的道理,權軍師此計極高,但裴淳此來乃是應本爵之約,他已履約,本爵焉能失信,你們請吧!”

權衡目送裴、薛、楊三人離開,一麵道:“國舅爺今日不下手除去此人,明日午時的綠野英雄宴上,不知要費多少氣力才殺得死他。”言下大有遺憾之意。

裴淳等三人出得樸府,楊嵐躍上胭脂寶馬,一言不發,疾馳而去,裴淳也不放在心上,薛飛光歡歡喜喜地拉住他的手,一路向窮家幫總壇走去。

不久,便見到淳於靖,窮家幫五老卻十分忙碌,不知準備些什麼?裴淳把此行經過詳細說出,輪到薛飛光開口,三言兩語,先就揭穿了那一日權衡布置的詭計。她接著道:“幫主這一邊情形如何,我不必多問,但也曉得雙方實力懸殊,必為樸日升所敗。”

裴淳驚道:“為什麼?”

薛飛光道:“道理很淺顯,樸日升方麵若不是有必勝的把握,怎會隨隨便便就泄露出各種機密?例如他說出星宿海高手劉如意,陰山派告天子等人投在他麾下,再就是殺死幫主和大哥的意向先行泄露,可見得對方有恃無恐,穩操必勝之券。”

淳於靖雙眉這時才深深鎖起,道:“薛姑娘料事如神,我也不須隱瞞,敝幫這次麵臨覆亡劫難,卻請不到武林朋友助陣,像崆峒李不淨道長,少林病僧這等忠義正直之士,竟也斷然拒絕了敞幫邀請。”

薛飛光深深歎一口氣,道:“原來樸日升早已準備妥當,設法使這些高手們不敢拔刀相助,怪不得有恃無恐,把大哥放回。咱們這一邊隻有幫主五老和大哥堪以出手決戰,幫主手下人數雖多,但樸日升可以調遣的武士亦不少,因此,不論單打獨鬥抑是率眾群毆也無法取勝。”

裴淳道:“幫主大哥若然允許的話,普奇兄等五位可以約得到,這是他們親口應承過小弟的。”

淳於靖忖想片刻,道:“普奇是蒙古高手,縱然他們是真心幫助賢弟,拔刀相助,但愚兄須得考慮到幫中弟子們的感想,他們會想到為兄竟然借重蒙古人的力量,會不會是得元廷另一派人的支持?”

裴淳惶恐道:“對不起,小弟太魯莽啦,果然不便請他們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