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水火絕地(1 / 3)

薛飛光最怕的是其中會有一兩個突然大叫一聲,準能把她的膽子駭破,所以緊緊挨著裴淳向前走,不大敢抬頭張望。

不過她仍然逃不掉恐怖的侵襲,原因是她雖然老是低著頭,可是那些人的腳,簡直像真的一般,有汗毛,也有肌肉的凹突線條,瞧得出這人是正在用力支撐或是全無氣力。

她覺得恐怖極了,好像是跌墜在不能擺脫的夢魘之中。正在這時,一陣粗暴的話聲不知從何處飄送過來。那陣話聲道:“此處乃是人間活地獄,你們兩人將被禁錮在此處,永遠不見天日!”

接著另外一個陰森森的嗓音說道:“你們將與這些死人為伴,直到你們也死亡為止!”

裴淳驀地舉指向一具人像點去,指力破空之時發出“嗤”的一聲。然而那具人像毫無動靜,由此可知裴淳判斷錯誤。

薛飛光一聽要在此處囚禁至死,駭得心膽皆裂,全身發軟。

裴淳隻好抱起她,一麵說道:“別怕,誰也休想攔阻得住我們。”他那陣自信的聲音,使薛飛光寬慰不少,但仍然不敢張眼視察四周情景。忽聽裴淳“咦”了一聲,腳步停住。

她閉著眼睛問道:“你瞧見了什麼?”

裴淳瞧了一會,才道:“這兒有些人拿著兵器,或者捏著拳頭,作出砍劈毆擊的種種姿態。”

薛飛光沉吟道:“你可是一定要從他們麵前經過?”

裴淳道:“不錯,有時還得從刀劍之下鑽過……”

薛飛光道:“那麼你要小心,萬一其中有些是真人假扮,待你鑽過之時突然出手,那就來不及閃避了。”

裴淳道:“正是如此,但我們非走過去不可。”

薛飛光壯起膽子,睜眼望去,隻見第一個人就是雙手持著一柄明晃晃的大斧頭,做出斜斜劈下的姿勢。他們若要過去,非從斧下鑽行不可。那種姿勢很像特意伸出脖子讓他劈落似的。

她眉頭一皺,拔出匕首,揚腕擲出,寒光一閃,匕首已插在那持斧惡漢身上。隻聽那惡漢慘叫一聲,鮮血從匕首插中之處流下來,把他們兩人都駭了一驚。

但那持斧惡漢身軀動也不動,手中大斧也不曾垂下。因此使人覺得十分不可思議,要是這人乃是活人假扮,目下被匕首插中要害,又流出鮮血,自應倒斃地上才對。何以紋風不動?

然而這一聲慘叫和流出鮮血,又是千真萬確之事,豈非極是古怪?

裴淳直搔腦袋,滿麵盡是茫然之色。至於薛飛光,她本來就駭得要死,目下遭逢這等怪事,自然更難禁受。所以裴淳連忙把抱緊一點,口中說道:“不要怕……不要怕……”

薛飛光閉目不動,麵色甚為蒼白。裴淳低頭一看,心裏不由得大大擔心。這時他可就萌生了退意,暗念先把她送到外麵安頓好,自己才獨闖此府不遲。

薛飛光忽然低聲道:“裴郎,我明白啦!”

裴淳怕她驚駭過度之後胡言亂語,便不敢隨口答腔。

薛飛光又道:“這一幕奇怪的景象,乃是不歸府中一大致命的弱點,若然一直都是那些恐怖的人物塑像,我終必嚇破膽子,而成為你的累贅。”

裴淳一聽這話大有深意,不似是胡言亂語,心頭一寬,問道:“那是什麼緣故!”

薛飛光道:“這個奇怪的景象,使我霎時恢複智慧,潛心推想,這一來驚懼之心大減,那種使我驚駭的效力也突然中斷而消失,現在我已不是受驚的小兔,而是狡黠多變的狐狸。”

裴淳笑道:“你是小狐狸?”

薛飛光道:“不錯,你又是什麼呢?”

裴淳道:“我是愚笨的牛或馬,隻會做而不會想。”

他們低聲地笑起來,恐怖的陰霾已被他們驅散。

薛飛光說道:“我已推測出這一幕奇怪的景象是怎生布置的。先說那一聲慘叫,不錯是從這人像口中發出,但其實是另外潛伏在一邊的人叫喊,不過聲音可以從那人像口中傳出來而已。至於他身上的鮮血更容易偽裝,我敢打賭那一定是紅色的顏料。”

裴淳喜道:“這麼說起來也很簡單,讓我過去瞧瞧就知道你的推測有沒有錯?”

他大踏步走近那持斧大漢,騰出一手摸了一下,果然是具木像,當即把匕首拔出來,揩幹淨上麵的顏料。薛飛光拿在手中,便教裴淳放她落地步行。

兩人從斧下鑽過,緊接著便是一個持劍大漢,作勢欲刺。這名大漢雙眼瞪視著他們,隱隱閃出凶光。

薛飛光讚歎道:“當真的鬼斧神工,簡直跟真人一樣。裴郎你可曾瞧見他眼中射出凶光?”

裴淳道:“隻怕是個真的人也說不定。”

薛飛光道:“不會,開始這一段路決不會有假。必定使人防範之心稍懈,才會有真人出現。”

裴淳鬥然記起那一次他逃出辛黑姑布置的陣法的經過,其時他使的是笨主意,仗著鋒快無比的七寶誅心劍,把眼前的大樹一一弄斷推倒。現在也可以用這個笨主意。

他把七寶誅心劍取出來,交給薛飛光,道:“你用此劍防身。”

薛飛光曉得七寶誅心劍鋒利無匹,無堅不摧。而裴淳給她防身,這等情意不比尋常,滿心感激地接過了。

裴淳道:“你跟在我後麵,一直走去,用不著害怕!”

他說得十分自信,薛飛光微微一笑道:“你不是隻會做不會想的牛馬麼?怎的忽然有了主意?”

裴淳笑道:“隻是個笨主意而已!”

當下大步走去,才一舉步,便已發出數下指力分別向遠近的人像戳去。

“嗤嗤”破空之聲衝破了岑寂,但那些人像都沒有一點反應,他們一直走去,裴淳不停地施展出“天機指”功夫,刺向每一尊站在路邊的人像。

看他的樣子那是決不放過任何一尊排立在路邊的人像,因此,如若己經有人偽裝塑像混在其中,定難逃過他的毒手。

薛飛光想到這一點,所以非常小心地注意前麵,查看有沒有人突然移動逃走。若是有人移動,她左手持著的匕首便將毫不容情的擲射過去。

兩人才走了丈許,後麵忽然傳來一聲陰森森的冷笑,接著用冷冷的語調說道:“你們此舉,難道就可以躲得殺身之禍不成?”

裴、薛二人一齊回頭向發語之處望去,卻看不出一點跡象動靜。薛飛光心中一動,暗念莫非對方故意引開我們的眼光,好讓同黨借此機會躲開?

她目光到處,不由得大吃一驚,但覺實在無法相信眼中瞧見的景象。

原來前麵本是十分深邃的寬大長廊,早先放眼望去,都是凶形惡狀的塑像。可是眼下景象大變,一堵高牆把去路完全封住。這堵高牆乃是以巨大的方石砌成,牆上還有好幾個受刑後的人釘吊其上,形狀淒慘可怖。

她覺得不能置信的是這一堵石牆如此堅厚高大,應是何等沉重,即使是最巧妙的機關布置,也不能移動如此巨大的一堵石牆,何況時間隻是他們回顧時的一刹那,又絲毫不聞聲息。

這簡直不是人力所能辦得到的,除非是使用移山倒海的法術。

這堵石牆想是在地底潮濕和日子過久之故,許多處長出苔蘚,痕跡斑斑。

裴淳這時也回頭望見,大大一怔,道:“這是怎麼回事?”

薛飛光道:“我也無法回答,總之,這等事太不可思議了。”

他們張望之下,發覺左方的牆上有道門戶,早先好像不曾存在,也是突然出現的。裴淳指一指那道門戶,薛飛光點點頭,兩人便從幾具塑像之間閃過,奔到門邊。裴淳左手托住右肘,運起天罡掌力,右掌拍出。

那道木門不但應手而開,兩扇門板竟被他雄渾絕倫的掌力,劈得離地飛出丈許,落在地上,發出一陣巨響。

他們跨入門內,放眼四看,都不由得愣住。原來他們處身在一處十分奇怪的地方,對麵是一片荒涼寂靜的沙灘,遠遠伸展入海,極目遙望,隱約可以望見這處海浪卷湧。

左方是一片——的懸崖絕壁,竟不知有多高,一輪明月從懸崖缺口處探出頭來,銀色的光輝遍灑在沙灘和崖下,使人泛起清冷荒涼的感覺。

右方有一座古廟,廟門殘坍,滿目頹垣斷壁,顯然此廟許久以來無人居住。

裴淳一把抓住薛飛光手腕,沉聲道:“到啦!黑獄一定是設在這廟之內。”

兩人向古廟奔去,轉眼間己到達廟門,抬頭望去,但見上麵有方橫匾,甚是殘舊,題著“水火絕地”四個大字。事實上這四個字隻有“絕地”兩個字是常見的寫法,那“水火”二字都不入古今字體之內,隻是一泓清水和數朵火焰而已,不過傳神之極,教人一望而知這是代表“水火”兩個字。

兩個人拾級而登,跨過高高的門檻。裏麵隻是一間三丈許方圓的空堂,後麵有一道半掩著的門。他們先遊目打量四周情形,隻見四壁上都嵌滿的神像,相貌奇怪,總是一尊紅衣便有一尊黑衣,代表火神和水神。

發頂吊下一盞琉璃燈,甚是光亮,因此把嵌滿四壁的神像都照得清清楚楚。

裴淳道:“咱們瞧瞧門後有什麼地方和物事!”

薛飛光閉上眼睛,陷入沉思之中。

裴淳便獨自向那道半掩的門走去。

薛飛光驀地睜眼,移動身軀,但卻不是跟裴淳到那道半掩的門瞧看,反而轉身奔到進來的門邊,凝神向外麵望去。

兩個人同時發出驚詫之聲,薛飛光是因為外麵景物全非,先前所見的沙灘大海以及懸崖月亮等等景象都消失不見,但見廟門外一條道路,直通人無邊無際的森林之內,古木蕭森,林內甚是黯黑陰沉。

裴淳眼中所見卻又是一番景象,他瞧見門外便是麵臨大海,浪濤如山。門限外已無通行之路,峭直下陷兩丈左右,底下皆是礁石。因此如若閉著眼睛奔出此門,定然跌墜在海邊礁石之上。

左方茫茫大海,右方離門口六七尺便是插天直起的峭壁。此時離海水隻有數丈處的許多礁石之上,竟有一個穿著紅衣服的小女孩,站在一塊黑礁上,正彎腰低頭不知瞧看腳下的什麼物事。

然而數丈遠的海麵上,一個巨浪高達十五六尺,正向礁石卷來。聲勢極是猛烈,一望而知這個小山般的巨浪足足可以卷拍到捎壁之下,因此礁石上的小女孩,決計不能免去被卷入海中之厄。

裴淳驚得失聲叫道:“不好了!”

奮身猛可躍出,以最快的速度向那小女孩撲去。

當他身在半空的瞬息之間,已算出自己還可以早一步趕到扶起小女孩,躍回廟內。

他果然身法如電,眨眼間己落在黑色的礁石上,一手扶起那紅衣小女孩,隨即拔身而起,在空中掉轉身軀,向那古廟後門飛去。

誰知目光到處,隻見那座古廟完全被熊熊烈火布滿,火勢之猛烈強大,當真是見所未見。

他這一驚非同小可,又隱隱覺得奇熱迫人,毛發欲焦,心中大駭,念頭一轉,已想到以薛飛光的一身武功,定必來得及逃出這一場大火焚燒之災,不用替她擔心。倒是肋下這個小女孩性命堪虞,若是強衝入火焰之內,縱然能從古廟正門逃出,可是她年紀小小,定必要被奇熱的火勢烤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