榛樹叢在晃動,發出沙沙的聲響,一串串榛子接二連三從樹上丟下來,撒滿了一地。哆嗦樂滋滋地吸著煙。他吐出一小圈一小圈藍煙,看它們在寧靜的空氣中嫋嫋上升,這時他的種種念頭也隨著藍煙紛至遝來又漸漸飄去。他最喜歡這樣靜靜地抽上一鍋蕁麻葉,覺得這裏邊有無窮的樂趣。
該是時候了,他們必須放棄繼續尋找雲莓。找到愚人河源頭的希望依然十分渺茫。它還在很遠很遠的遠方。可是冬天眼看就要來臨,才十一月初就來了頭一次寒潮。不僅如此,愚人河也變得越來越難於航行了。枯樹壩那裏疏通河道已經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越往上去情況會越來越糟。隻要有一棵大樹倒下來,就會把河道完全堵塞掉的。
在這幾個小矮人中間,他的話就是法律。要是他說不再往前走,這件事就算定了下來。
哆嗦突然注意到知更鳥已經停止歌唱。它落在樹枝上一邊擺動尾巴,一邊發出急促的叫聲,同時還歪著脖子,把一對明亮的黑眼睛睜得大大的。
禿子和噴嚏正忙著把榛子裝進粗布袋和木桶(這些都是他們帶上岸去的),因此根本沒聽到知更鳥驚慌的叫聲。
哆嗦像驢子一樣轉動著兩隻又長又尖的耳朵。他把煙鬥放進了口袋。那隻知更鳥變得越來越焦躁不安,它一定在樹叢裏發現了什麼東西。不久又有一隻烏鶇飛來,“啾,啾,啾!”地大聲鳴叫。
禿子和噴嚏停止了工作,他們的森林知識告訴他們情況有些不大對頭。
哆嗦向他們大聲叫喊:“還不快回來,樹叢裏有情況!”
他們扛著東西搖搖晃晃走下河岸來。剛才他們幹得很出色,裝滿了所有的木桶和粗布袋,堆放在草叢裏。哆嗦放下跳板,他們就把這些寶貴的貨物一件件扛上船去,卸在甲板上,排成了一長溜。
“聽,這些鳥都在喳喳叫!”哆嗦對他們大聲叫嚷道,“一定有情況!”
烏鶇是一種很漂亮的鳥,平日很淘氣,喜歡東蹦西跳唱個不停。這種鳥一上年紀嘴巴就會變黃,黃得很鮮豔,跟榛樹枯葉的顏色有些相像。這會兒那隻烏鶇卻躲在一簇樹葉中急促地擺動著尾巴。“啾!啾!啾!”
噴嚏抱起一隻木桶,禿子抱起一隻粗布袋朝跳板走去。
說時遲那時快,烏鶇尖叫一聲飛上了天空,知更鳥也拍動翅膀躲進了樹叢,隻見一個身段靈活的紅色影子一閃而過,一隻林狗像豹子一樣竄了出來。
哆嗦仿佛用照相機快鏡攝下一組鏡頭:禿子抱著粗布袋踏上跳板;一隻木桶滾下岸去,掉在河裏,榛子撒得到處都是;樹葉和草叢一陣晃動。與此同時隻聽得噴嚏一聲慘叫和一陣漸漸遠去的沙沙聲,接著便是一片寂靜。
“他在哪兒?”哆嗦大聲叫道,“噴嚏在哪兒?”
禿子躺在甲板上啜泣,渾身發抖,旁邊是撒滿了一地的榛子。
“給林狗叼走啦,”禿子抽抽搭搭地說,“一轉眼工夫出了這種事。”
哆嗦動作快得出奇,一刹那間登上了岸,在密密的樹叢裏窺視著。
他分開榛樹細長的枝條,隻見幾碼以外,有一隻狐狸的影子。它正站住身子在回頭張望,嘴巴裏戳出兩條亂踢亂蹬的腿。那正是噴嚏!狐狸還沒有把他咬死,還想玩一下貓捉老鼠時玩的把戲!哆嗦也不知哪來的膽量,他竟舞動起拐杖,徑直朝林狗走去。
“你這畜生,把他放下——我跟你說,把他放下!你要是咬死他,我馬上去告訴潘神;我們是英國最後剩下的三個小矮人——你不能咬死他!”
狐狸不得不緊緊咬住拚命掙紮的噴嚏,沒法回答哆嗦的話,他準備拿這個吃起來準是有味的小東西尋尋開心,所以它光是咧了咧嘴,耳朵向後動了幾下。
接著它又躺了下來,假裝不去注意哆嗦,張開了它的嘴,它那嘴裏的噴嚏急忙衝出來,可是一隻柔軟的爪子又迅速掃了過來,把可憐的噴嚏重新擊倒在一堆落葉上。噴嚏無處可逃,隻得躺在那裏殺豬般地叫喊。
哆嗦在爭取時間向潘神禱告,他嘴裏發狂般地念念有詞:
“哦,善良的潘神,請幫助噴嚏脫身,請不要管我,我死沒有關係,可要讓噴嚏活下去呀!”
哆嗦麵無懼色,十分鎮靜地走向狐狸。正在這時,噴嚏一個蠕動,又逃脫出來,誰知狐狸輕輕巧巧抓住了他那條皮馬褲的臀部。噴嚏嚇瘋了,拔出了刀子。狐狸把他拋起來,接著又抓住他的腰部,就像貓逮住耗子一樣,拚命地搖晃他。明晃晃的小刀子飛了出去,掉在一旁榛樹叢裏。噴嚏靜靜地躺在地上。
“別動,好夥計,”狐狸嗥叫著說,“等你兄弟再走近一步我就放你。我要跟他談談。”
“我先跟你談談,你這紅色的強盜,”哆嗦說,“你給我聽著,許多許多個夏天以前,連你祖先都想不出那是什麼年代,我到愚人河上遊去探險過一次。有一隻林狗跟蹤上來把我抓住。可我最後還是逃走了,怎麼逃走的無關緊要,今天也不去說它,不過從此以後我留下了終身殘疾,成了跛子。潘神聽說這件事,對你們狐狸進行了詛咒。從那天起你們注定要受到獵狗的追獵!你也一定會落得這樣一個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