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小時候的印象中,以前的媒婆清一色都是塗脂抹粉、尖牙利啪、頭發抹油、腳穿繡花鞋的半老徐娘,一旦受命為別人家說媒,憑三寸不爛之舌,那是死人也能說得活的,明明是包辦是拉郎配是推人入火坑,卻說成門當戶對、天造地設、美滿姻緣。
大一些便知道如今不興作媒了,但幫忙撮合的熱心人總有,起了個新名詞,叫介紹人。
長大了見到一些恩恩愛愛的夫妻,居然是經人介紹相識的,不由得對那些介紹人生出幾分敬意。世上的事情,數感情問題最是千絲萬縷、糾纏不清,要將男女雙方拉到一起,玉成好事,沒點兒水平可不行。我自認不是那塊料,自然也就不攬那個活。豈料當了新娘之後,我也在無意中做了一回媒人。
事情說來有趣。我有位同事叫穗穗,斯文秀氣又正當妙齡,見了人笑眯眯的,且一笑總有點兒臉紅。每天進了辦公室就悄沒聲兒地幹自己的活,誰找她幫忙她都不厭煩。有一天穗穗踏著下班鈴來叫我,說要和我同路走有話要說。“是不是看中了哪個小夥子叫我作媒呀?”我一句玩笑話說準了她的心思。
她驚訝得“哎呀”一聲:“怎麼你那麼快就知道了?”其實我什麼也不知道,便聽她從頭道來。別看穗穗細聲細氣言語不多心裏卻挺有主意,科裏有個挺帥的小夥子三番五次向她發起進攻她始終不為所動。這回看中了人事科新調來的小江,平時沒直接打過交道,但認準他精明能幹善解人意。知道我跟小江工作中交往多求我傳個話露個風討個準信,我當下認為義不容辭,立即不自量力地承包了這項任務。
第二天回到單位我才發覺大事不妙,平時好端端的今兒個見了小江怎麼就渾身不自在,好像不是去當說客而是自己要向他表白什麼。我在心裏打了好多次腹稿,可一走進人事科就沒了詞兒,隻好東拉西扯幾句趕緊撤退。
三天過去了我簡直不敢正視穗穗探詢的目光。第四天我決定豁出去了,隻等下班鈴一響就去人事科堵門。誰知吃中飯時小江突然向我走來,落落大方地說:“下了班我找你有點事,咱們邊騎車邊聊吧!”
下了班小江果然在單車棚等我,騎上單車我想先下手為強,連咳幾聲準備開口竟又不知從何說起,還是小江嘿嘿嘿地笑了幾聲終於憋出一句:“你看穗穗這人怎樣?”我一聽簡直喜不自勝,話語如流一連數了穗穗十條八條優點,小江果然順杆上表示讚同,跟著遞過一個大信封說想請穗穗看場電影,煩我把票轉交給她,我本想拍拍胸捕大包大攬說沒問題,但腦子突然拐了個彎正正經經地回答:“這事不一定行,我試試看吧!”小江連聲道謝一溜煙騎走了,我心裏也直說謝謝,掉頭去了穗穗家。
原以為既遂了穗穗的心願,又不用女方主動開口,實乃兩全其美。哪知穗穗粲然一笑:“其實不要緊的,隻要我真的喜歡為什麼不能主動!”見我瞪大了眼又紅著臉一笑:“謝謝你這個大媒人。”我本來因為意外的順利而一身輕鬆,這時又覺得有點兒遺憾:怎麼就這麼平平淡淡地當了回媒人,不過傳個信罷了,一點兒波瀾也沒有。但想想如果不是小江先開口,我還磨磨蹭蹭成不了事,豈不辜負穗穗的信任,這種事以後不攬也罷……
接下來便沒我的事了,但我還是樂顛顛地以媒人自居,小江和穗穗也不抹殺我一次性傳達的功勞,舉行婚禮時執意邀我赴宴。那天穗穗一襲純白的婚紗,越發溫柔動人。見到我,穗穗湊近我的耳邊打趣道:“大媒人,要是我現在才開始談戀愛,你就要失業了。我一定自己開口找他約會,省得你誤我三天時間。”我長舒一口氣:“不管怎麼說,我好歹算做了一回媒人!以後有機會,水平還會高些呢。”
若是天下有情人能成眷屬,我再做一回媒人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