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結婚的日子實在是由組織安排的。
那時我在海南農墾文工團,團員們大多是來自五湖四海的知識青年,因為平時排練演出都是集體活動,所以探親假向來也要一起放。那年“四人幫”剛倒台,高興勁還沒過呢,年底又到了,團裏呼啦一下子有十來個人申請結婚,我是其中之一,於是領導順乎民意,決定春節前加緊演出,年二十九開始放假。我火速將消息電告廣州的新郎。讓他年三十早上務必準時迎接本新娘。
海上一晝夜,波浪起伏,心潮難平,抵達廣州時已是一臉慘白。暈暈乎乎步出碼頭,左顧右盼就是不見我那位。同伴們一一被接走了,我正著急呢,有人在馬路對麵急急地叫我,一聽那略帶沙啞的嗓音,我就知道是他。轉眼間到了我跟前,好家夥!一身油跡斑斑的工裝,一輛哪兒都響的單車,還有一臉充滿渴盼的笑。
把行李綁在單車後座上,他問我:“車尾沒你的位置了,我送你去坐公共汽車吧?”
我一扭身,表示不樂意。
“我也想跟你一塊走,可是好遠的路呢,哪有我們在海口市散步那麼輕鬆。我怕累著你。”他倒一串串的理由。
“要走多久呀?”我滿不在乎地問。
“起碼50分鍾。”他的神情表明是不保守估計。
“走。”我語音未落就邁開了步。
“新房布置好了,婚禮就是在今天。”他邊走邊說。
“今天?”我臉上頓時發起燒來。
“你不就是來結婚的嗎?當然越快越好啦!我還急著跟你去湖南探嶽母娘呢。你該不是變卦了吧?”新郎心情好得像五月豔陽天。
“哼,難說,你那模樣不像要結婚,倒像是去加班加點。”
“這你說準了。”他嘿嘿一笑:“你那兒總定不下準確日子,我還擔心要拖到春節後呢。突然間電報到了,我能不手忙腳亂呀。昨晚忙了一夜,現在活兒還沒幹完”。我這才注意到他的目光裏除了興奮,還有一絲倦意,不覺有幾分抱歉。想親親他,在大街上到底不敢,便挽著他扶單車的右手,慢慢走。
我們就這麼一直走呀走,不覺得遠,不覺得累。心裏的感覺是:又想快點兒步入那間小小的新房,又希望這條路總也走不完……
幾年以後,我才弄清楚:當時我們從沿江路出發,經人民路一直到西門口,然後轉中山六路,再拐到解放中路的新房,這段路原來是那麼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