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訪老書法家李長路
92歲的李長路先生是我國著名書法家、學者。在高壽的向陽湖文化人中,論年齡,他僅次於“文壇祖母”謝冰心;論黨齡,他隻比1926年入黨的樓適夷晚一年,所以稱得上是“一人之下,千人之上”。
“壽星”李長路今天的鄂南人,也許對李老已比較陌生。但如果我們打開“文革”時期的《鹹寧報》,會發現早在1970年5月26日,就載有他的署名文章。這位老革命1932年畢業於北平師範大學中文係,早年投身學生運動,參加“左聯”北方分盟,曾任北平教育勞動者聯盟宣傳部長,抗日戰爭和解放戰爭及建國後,均在教育文化部門任職。20世紀60年代中,擔任國家文物局副局長。由於眾所周知的原因,1969年9月,下放到了鹹寧“五七”幹校。時隔不久,為紀念毛主席《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發表28周年,他奉命寫了篇心得體會,“榮幸”地被地區革委會的機關報采用——抹去歲月的蒙塵,我對李老的采訪,便是從這張已經完全泛黃的報紙談起的。
初次見麵,當李老和82歲的夫人張揚聽說我來自鹹寧,顯得格外熱情。我首先介紹說,據自己查閱的資料,在幹校創辦的幾年間,《鹹寧報》刊登有關向陽湖的文章隻有兩篇。一篇是以校部辦公室名義寫的《重新學習的極好機會——新戰友來“五七”幹校的體會》,1969年11月22日見報,內容無非是“來到了我們盼望已久的地方”之類“假大空”的話;另一篇就是李老寫的《自覺改造世界觀,緊跟毛主席幹革命》,頗具諷刺意味的是,彙集數千文化人的向陽湖,雖然“大手筆”比比皆是,而個人在地方黨報上發表的文章絕無僅有!
物以稀為貴。這裏暫且摘錄李老那篇千字文的一段:“我是60多歲的人,雖參加革命比較早,但建國後,特別是到舊文化部後就在黑線專政下變修,三脫離,就是民主革命時期的一點點對工農兵的感情都丟了,真可以說是‘樓上樓下,圖書滿架,求名寫虛文,做官說空話’,真不像一個共產黨員。也說明我的世界觀很成問題。到了幹校,我逐漸變了,我同戰友們同吃、同住、同勞動、同學習、同批判資產階級,生活上與群眾打成一片,思想感情變了,對向陽湖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有了感情,重新歌頌工農兵,重新接近工農兵,我感到世界觀開始有點變化了,感到‘五七’幹校和向陽湖邊,所見所聞,皆大學問……我要從頭學起,從頭做起,繼續革命,不來‘一陣子’,要幹‘一輩子’!”
言不由衷地“表決心”,在當年司空見慣。李老盡管年事已高,反應卻並不遲緩。對自己昔日的“大作”猶有印象。他頻頻點頭,接著追憶道:“我在向陽湖勞動,屬一大隊二連,開始參加圍湖造田,腿陷入泥裏就拔不出來,許多‘五七’戰友勸我,說年紀大就不要幹這重活了。後來我就專門喂小豬,這樣輕鬆一點,時間也寬裕,有時還為幹校抄點小字報、大字報,偶爾放個假外出遊覽(如到韶山),回來還寫些詩……”
這時,坐在一旁的張揚老太太補充說:“我們有3個孩子,‘文革’中都下放在東北兵團北大荒。我過去在文化部對外司工作,到了鹹寧,和李老並不在一個連隊。有段時間,我和李琦(原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主任、當時任文化部副部長)一起,負責給向陽湖工地送茶水。我們幹校學員都在辛苦勞動,大家習慣了官兵一樣,沒有上下級之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