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0章 逃遁(2)(2 / 3)

“好!”紹原也快步走到池邊,幫著縹緗一起救魚。而長瀛看著兩人手忙腳亂的模樣頗為有趣,哈哈地大笑出聲,伸出撲扇般的巨手又把魚撈出來,明顯以搗亂為樂。

頃刻之間,縹緗和紹原的身上都被長瀛濺滿了水花,三個人如同孩子一般又笑又鬧,等到長瀛終於罷了手躺到樹下去睡覺,紹原臉上的笑容才平複下來。

他心裏明白,這大概是自己最後的歡樂了。

“你剛才想說什麼消息?”終於,在長瀛的呼嚕聲中,他鼓起勇氣問。

縹緗輕柔地笑了笑:“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一個說不清好壞的消息,你想先聽哪一個?”

“壞消息。”紹原下意識地回答。然而經曆過父兄的拋棄,他自覺已經沒有什麼壞消息可以打敗自己了。

“壞消息就是,我們要回莒城了。”縹緗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長瀛,暗示這個“我們”並不包括紹原。“父親已經處理好了解州的事務,派了下屬鎮守此地,所以我們也要回家了。”

“嗯。”紹原點了點頭,不知道該說什麼,或者該問什麼。縹緗算是他的知己,這個女孩不像漸函那般金堅玉潤、龍姿鳳表,隻一眼便足以刻進人的內心,她更像是一泓清泉,清涼、包容,卻又帶著無堅不摧的耐心和毅力。和她在一起,他的心就會得到前所未有的輕鬆與舒適,甚至信賴與安全。

對這個外柔內剛的女孩,紹原固然有些不舍,卻自知無權插足。

“其實我也想請你一起去莒城的,不過應該不成了。”縹緗的語氣忽然一振,“接下來告訴你好消息吧——你的父親和家人都沒有死,已經到達帝都冀州了!”

“是嗎?”盡管猜到有大哥的精心布置,父親他們不會輕易出事,但當這個消息確定之後,紹原還是覺得腳下一軟,伸手扶住了池塘邊的欄杆。

“是的,所以你上次真的看錯了,白白挨了一劍。”縹緗想要伸手扶紹原一把,卻被他擺擺手拒絕了:“我沒事,隻是……隻是太高興了……”

“是嗎?”縹緗疑惑地看著紹原,這些日子以來,雖然兩人相處極是融洽,但少年的內心始終被溫文爾雅的外殼包裹著,不對外打開一絲縫隙,以至於始終沒人明白,為什麼他會單獨留在那片布置了迷陣的樹林之外。

“喀喀,還有一個消息呢?”紹原努力克製著自己的緊張,暗暗告誡自己不論縹緗接下來說出什麼,都萬不可失態。然而胸前原本已快愈合的傷口卻驟然尖銳地叫囂起來,提醒著他一生也無法擺脫的傷痛。

“我們坐下說吧。”縹緗拉著紹原坐到池邊的石凳上,又給他斟了一杯熱茶,這才緩緩道,“父親和方岩他們接管解州後,發現府庫裏的存銀所剩無幾,而城守府中若幹值錢的財物也不翼而飛。於是他們猜測是你們一家撤走時,偷偷將財物轉移了。由於能隨身攜帶的金銀有限,這些財物極有可能就埋藏在解州城內。”

紹原點了點頭。毋庸置疑,這一切都出自大哥紹黎的安排。這筆寶藏對於父親而言,無疑是安身立命的依靠。至於埋藏財物的地點,以精通奇門遁甲之術的大哥之能,外人必定無法找到。

“我也不知藏在何處。”紹原垂下眼。難道縹緗是奉了虞縉之命來刺探自己的嗎?

“嗯。”縹緗並沒有追問下去,隻是繼續道,“這些事,是我跟父親提出請你一起去莒城時才知道的。而父親之所以拒絕我的請求,就是因為他準備將你送到冀州與家人團聚,當然,條件是他們說出埋藏財物的地點……”

“不!”紹原驀地脫口而出,隨即為自己的失態感到尷尬,“我的意思是,他們不會同意的。”

“你怎麼能這麼想呢?金銀再貴重,也比不上親人啊。”縹緗說著,目光便落在一旁歪著頭打呼嚕的長瀛身上,眼中充滿了妹妹對哥哥的關愛。

“也是。”紹原勉強說出這句話,感覺胸口的傷已經疼得無法忍受,便抱歉地站起身來,“我有些累了,想回去休息一下。”

“好的。”縹緗剛站起來,紹原便點了點頭算是告別,疾步朝花園外走去。

他緊緊抿著嘴唇,眼睛直直地盯著腳下,除了疾步走路,腦子裏完全一片空白。傷口似乎已經不痛了,胸中煩惡的感覺卻越來越明顯,似乎鬱積在那裏的塊壘已經到了噴薄而出的時刻,如果再強行壓製下去,他就會像水泡一樣,突然炸裂。

終於,紹原腳下一軟摔倒在地,一口血噴了出來。

他怔怔地盯著那攤鮮紅,忽然恨自己之前為什麼沒有死去。如果那時候死了,現在就不必再經曆一次被親人拋棄的羞恥和傷痛。

是的,他知道,對於虞縉用自己交換寶藏的要求,父親和大哥必然會在虛與委蛇後,堅決地拒絕。在他們眼中,他早已是沒有用的存在,既然當初可以在逃生時毫無留戀地將他趕下馬車,今日就斷不會用他們東山再起的本錢來交換一個早已厭棄的兒子。

但是這個緣由,他根本無顏向縹緗解釋。但是他也絕不願再眼睜睜地等待,等待一次拋棄之後的,新一次拋棄。

那種血肉被活生生剝下的痛楚,他已經無力承擔。

“紹原,是紹原嗎?”恍惚之中,紹原聽見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但他猜測自己大概是悲哀得出現了幻覺,否則怎麼會覺得那是泊鈞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