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張雷見此時機,立刻飛身來接龍儀劍,周羽離劍較近,提起上縱,早已接近龍儀劍,張雷伸手奪劍,周羽一腳將劍踢得更高,雙爪伸出,搭在張雷兩個手腕上,雙臂交叉,交錯一扭,這一招“剪刀手防禦”最平常不過,若是受擊一方內力比出招一方強,當敵人出招之時,潛運內力相抗,自是不受傷害。可惜恰恰相反,周羽內力較張雷強,張雷痛得幾乎暈去,周羽半空出腿正蹬,由於淩空使力相互作用,力道不強,張雷被踹落在地,內髒未受重傷,隻是手臂兀自疼痛異常。吳忠趕緊扶起。
龍儀劍落下地來,周羽伸手接住。喜道:“龍儀劍終於又回到我手上了。”此時張揚受傷頗重,毫無反抗之力,周羽劍指其喉,怒道:“奸賊!你受死吧,今日我就要為師父報仇了!”正要出劍,忽聽得孩童哇哇大叫:“爹爹!爹爹!”周羽凝劍不動,回頭看來,一個七八歲女孩哭喊跑來,那女孩童身後跟著一個婦人。他一見之下,不禁心內悸動,種種酸甜苦辣諸般滋味湧上心頭。
這不正是自己八年來朝思暮想想要見到的人兒麼?這不正是自己許多不眠之夜翻來覆去念念不忘的人兒麼?這不正是自己八年來苦苦支撐自己活著的唯一希望麼?
周羽再見情人,心內激動不已,但他手上仍是緊握龍儀劍,他隻想此刻要先報仇,然後好好跟沈丹細述別後離情。他喝道:“奸賊,納命來!”張揚引頸就戮,自知必死無疑,誰也救不了他。
突然一個聲音叫道:“請手下留情。”周羽知道這是誰的聲音,但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轉過臉來,一臉疑惑地瞧著沈丹,沈丹再一次重複她的話道:“請手下留情。”周羽堅決道:“不可能,他殺害師父師兄,此仇不報,枉自為人。”此時小女孩跑到他麵前,揮動一雙小拳頭在他身上擊打,哭道:“你是壞人,不準碰我爹爹。”
沈丹手指小女孩道:“她是我女兒。我不能叫她這麼小沒了爹爹。”周羽一陣心酸,問道:“你嫁給他了?”聲音細不可聞,他最怕的就是那樣的結果。沈丹道:“你知道的,我不會嫁給他的。我被抓回武當之後,聽說你死了,本來想隨你而去,可是後來發現我有了身孕,便決定好好撫養我的孩子。”周羽道:“丹兒,往事不要再說了,我們一起走吧,帶上孩子。”沈丹黯然垂淚道:“羽兒,我們已經不可能了,就算我肯跟你走,孩子他不肯啊,我不會離開孩子的。”
他此刻完全明白沈丹心意,孩子是無辜的,因為一段孽緣降生世上。他哭喊著要爹爹,絕不會跟我走的,而沈丹又不肯離開孩子,這些年委曲求全,天天與仇人相處。
那女孩兀自哭鬧不止,她走到周羽身旁,牽著女兒的手,說道:“金鳳不哭了,這是你周叔叔,他不是壞人。”周羽喃喃道:“金鳳,金鳳。”突然緊緊抓住沈丹一隻手,道:“跟我走好嗎?金鳳我會當作親生女兒照養的。”他多麼希望沈丹答應帶著金鳳和他一起走,他們一家三口從此隱居起來,再也不理會世間俗事。沈丹望著他道:“羽兒,我們今生有緣無分,你走吧,好好保重!”眼睛神情黯淡,不複八年前那般天真爛漫。周羽歎道:“時間真快呀,我們已經不像當初了。”他想起八年前沈丹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的神態,活脫脫一個無憂無慮、天真爛漫的美貌姑娘。雖然此刻沈丹依舊美麗,卻增添了幾分成熟女人的氣質,臉上憔悴些許。沈丹道:“是啊,我已經是半老徐娘了,你也穩重許多,從前再也回不去了。”周羽道:“這八年來我受了很多苦,本來有一肚子話要對你說的,看來已經說不成了。”沈丹歎道:“是不必說了。”周羽明白她心意,再怎麼勉強也無用,隻得放開她手,沈丹領著小女孩退開幾步。
他實在太不想放棄報仇了,又再次舉劍道:“張揚,你死有餘辜,我要一劍殺了你。”沈丹急道:“不要啊。”周羽再一次見到她無奈的眼神,收劍道:“看在師姐麵上,我暫放你一馬,武當掌門你沒資格再當了。”張揚怒道:“你殺了我吧,否則我不會放過你!”周羽怒道:“你的確該死!快點坦誠你的罪行!”張揚大聲道:“我無罪!你才是真正的武當叛徒!”沈丹大聲道:“你此刻還不說真話。你不是說改過自新了嗎?那就應該認罪才是。”張揚道:“我認什麼錯,我犯了什麼錯?”周羽越聽越怒道:“奸賊,你當年在師父湯藥裏下毒毒害師父,誣陷程師哥、穀師哥和我謀害師父,穀師哥、程師哥被你們殺死,一路追殺我滅口,最後與朝廷勾結,借剿滅襄陽義軍之機,陷我在獄中八年,這些都是你主使的。”沈丹輕“啊”一聲,周羽所述前麵大部分實情他都知曉,隻是後麵部分將周羽關在牢中八年她可不知,原來張揚在這件事情上騙她,說周羽在襄陽大戰中喪生。天幸得好人自有好報,他還沒死,還好好活著,武功似乎大有進步,不禁暗暗替他高興。
眾人聽他這一番敘述,不禁大為驚奇,麵麵相覷。張揚心虛,忙道:“大家別聽他胡言亂語。”張雷吳忠趕緊解困,異口同聲道:“這小子胡言亂語,大家別信!”周羽斥道:“當年這種種事情,你們都有參與在內!你們狼狽為奸,簡直是一群喪心病狂,狼心狗肺的家夥!師父當年走眼,怎麼收你們幾位奸賊徒弟!”張雷吳忠聽他義正言辭,聲色俱厲,心內慌亂,一時不知如何作答。張揚喝道:“奸賊是你,你倒反咬我們一口。”沈丹終於按耐不住,大聲道:“張揚,這些事情我也知曉,你還想抵耐!”張揚向她喝道:“師妹,你受奸人蠱惑!”沈丹道:“你勾結朝廷,剿滅襄陽義軍,這件事我親身經曆,難道也是受人蠱惑的麼?”張揚氣急連道:“你······你······”下麵的話噎在嘴裏說不出來。
事情已經到了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張揚知道再辯下去,自己必然不利,現下已有好多弟子似乎相信周羽沈丹所言。張揚一個箭步竄到沈丹跟前,左手按住她頸後脊骨之上。那是人身要害,隻要他手上發勁,立時打折脊骨,沈丹不能活命。他另一隻手掐住沈丹喉嚨。周羽待搶上前相救,已來不及。張揚喝道:“住口,再胡說八道,我殺死她。”他手上微微用勁,沈丹被他扼得十分難受。周羽急道:“好,我們的帳以後再算,你放開她。”張揚道:“不行,交出龍儀劍,你人可以走。”他心想這臭小子如今功夫這麼厲害,再加上龍儀劍相助,以後那還了得。
沈丹陡然雙肘後擊,張揚分心,被她推開數步,隨即一掌擊來,距離已經拉開,這一掌未打在沈丹身上,隻是掌風呼呼,蘊含內力,沈丹後背正著,一時氣血翻騰,不能寧定,嘴裏流出血來。周羽立即搶過去將她拉開,防他再次攻擊,小女孩哭著跑過來叫道:“媽媽,媽媽,你怎麼了?”一雙小手吊住沈丹胳膊亂搖。沈丹道:“媽媽沒事,別哭。”張揚這一掌乃惶急之下胡亂擊出,他並不想打傷沈丹,他隻想抓住她要挾周羽,可是一掌拍出不能收回,好在未擊打在肉身之上,此刻後悔不迭。他微帶歉仄,問道:“師妹,你還好嗎?”沈丹不理會他。
周羽在懷裏掏摸兩下,抖出那塊繡帕,交到沈丹手裏,沈丹望著手帕道:“你一直還留著?”周羽道:“我時時刻刻帶在身邊。”沈丹又將手帕遞還周羽,道:“還是你留著吧,見此物如見我。我也會時時刻刻想念你的。”她說這話時已背轉身,周羽又將手帕放回懷裏,沈丹歎道:“你走吧!忘記我吧!”抱起金鳳向亭台轉角走去,周羽望著她背影消失不見,心內好生失望,似要滴血。心道:“丹兒,我們患難與共,情比金堅,又豈是說忘就忘得了,難道你忘得了我嗎?”他本擬此來一舉三得,既殺張揚報仇,又奪回龍儀劍,和沈丹一起下山而去。
他回過神來,眾人正望著他,關注他一舉一動。周羽滿眼憂鬱,一步步走下山去,恍如行屍走肉。群弟子見識過他的厲害,何況他又有龍儀劍在手,竟是無人敢擋,都退在兩邊分開一條路來。張揚在背後喊道:“臭小子,終究是你輸了,師妹不跟你走。”周羽聽到這話,仿佛看到張揚正麵目猙獰地嘲笑他,然而他始終沒有回頭。這一行他起碼知道一個結果,沈丹活得好好地,她並不是真心實意嫁給張揚,她並不愛他,她還是沒有忘記我們之間的感情,她隻想好好將孩子養大。他心內長歎:“唉,此生果然與她有緣無分,深情從此隻在夢裏尋。她孩子都這麼大了,我不計前嫌接受這孩子,隻怕她也未必放得下,拜堂那天她哭得多麼傷心。隻要我不打擾她生活,她這樣衣食無憂挺好,何必跟著我這樣的江湖草莽風餐露宿,四處漂泊。”想到這裏,他強忍淚水,打碎牙齒和血吞。
周羽在山下漫無目的地漂流了兩天,他現在一無所有,失去了希望,失去了目標,也找不到可以依靠之人,天下之大,何以為家。
他終於想起一個地方,那就是襄陽夾河州。他在此處休養過一陣,林老漢一家非常盛情款待,不知線娘是否還記得他,他想到此處,拍拍腦袋,自言自語道:“哎呦,不對,我怎麼能想別的女人。”隨即又道:“丹兒,我想你想得好苦,你若肯跟我走,我們重新開始。”
他到了夾河州鄉下,想要拜訪林老漢,卻不知林老漢一家現在何處,房屋已經破敗。他稍稍修葺之後,在此定居下來。
周羽在夾河州隱居起來,平時深居簡出。此處獨處山上,距離山腰村子四五裏,很是偏僻。隱居生活躬耕壟畝,自食其力,時間點點流逝,不知覺已過了一年。
在偏僻的山間小路山,一位女子風塵仆仆而來。夕陽西下,已近黃昏。那女子頭上發髻盤桓,手中捏著一柄鐵劍。她走到林家門外,頓感一陣好奇:“咦,這裏好像有人住。”此時周羽在此隱居,早已將林家屋前屋後麵貌大變,桃李羅堂前,榆柳蔭後簷。曖曖遠人村,依依墟裏煙。
那女子輕叩木門,木門應聲而開,開門之人自是周羽。兩人相見,四目交投,柔情無限,感慨萬千。周羽喜道:“你回來了,想不到還能再見到你。”那女子道:“周大哥,真巧,你怎麼會在這裏?”周羽道:“這些事說來話長,快進來吧。”將她迎入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