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丙類辭格的講解
丙類辭格,我們選取鑲嵌、飛白、析字、換義、移就、易色、拆詞、留白、用歧、趣釋、擬姓、起興、互文、同異、列錦、奇問共16個進行認知性介紹。
鑲 嵌
(一)鑲嵌的定義
把詞語拆開,鑲進別的字,或把特定的詞句有規則地暗嵌在別的語句中,或把詞拆開交錯搭配的修辭方式叫鑲嵌。如:
天下有民皆仰澤,世間無水不朝東。
(二)鑲嵌的分類
1.鑲字,如:
冤哉枉也,其容且易,既雅且靜,堂哉皇哉,瞎三話四。
2.嵌字,如:
蘆花灘上有扁舟,俊傑黃昏獨自遊;
義到盡頭原是命,反躬逃難必無憂。
3.交錯鑲嵌,如:詳情細節、訪貧問苦、前言後語。
(三)鑲嵌的修辭作用
1.構成四字格,突出原詞,加強語意。
2.舒緩語氣,延音加力。
3.語意隱晦含蓄,發人深思。
(四)運用鑲嵌應注意的問題
1.並非所有的詞語都可以任意搭配。
2.句內嵌字比較隱晦曲折,一般用於特定的語境。
飛 白
(一)飛白的定義
明知其錯(說錯或寫錯)而故意如實記錄、援用或錯用(造成雙關)的修辭方式,叫飛白。所謂白就是白字的“白”。白字本應如《後漢書?尹敏傳》那樣寫做“別字”,但我們平常卻都叫做白字。
(二)飛白的分類
陳望道先生認為,在文章或話語中飛白的用處大約有兩類:一是記錄的,二是援用的。記錄的如例,援用的如例:
李貴忙雙膝跪下,摘了帽子碰頭,連連答應“是”,又回說:“哥兒已經念到第三本‘詩經’,什麼‘攸攸鹿鳴,荷葉浮萍’,小的不敢撒謊。”說的滿坐哄然大笑起來,賈政也掌不住笑了。
(《紅樓夢》第九回)
(寶玉黛玉)二人正說著,隻見湘雲走來,笑道:“愛哥哥,林姐姐,你們天天一處玩,我好容易來了,也不理我理兒。”黛玉笑道:“偏是咬舌子愛說話,連個‘二’哥哥也叫不上來,隻是‘愛’哥哥,‘愛’哥哥的。回來趕圍棋兒,又該你鬧幺‘愛’三了。”
(《紅樓夢》第二十回)
例中的“荷葉浮萍”應為“食野之蘋”,借李貴之口說出來,充滿詼諧的言說效果。例中的“愛”字是“二”字的轉音,分別在於“愛哥哥”的“愛”是記錄的用法,“幺愛三”的“愛”是援用的用法。
譚永祥先生則將飛白分為字音字形上的,詞彙上的,語法上的,邏輯上的,語意上的和彙合的等六種。這裏不逐一舉例說明,僅轉引幾例供大家思考並欣賞:
有一回兒子出外經商,走到半路,忽然下起大雨,他沒有傘,就寫封信告訴他父親說:“父親大人,兒走到半路,天下大雨,別人有命(傘),我無命(傘),有命(傘)帶命(傘)來,無命(傘)帶錢來買命(傘)。兒上。”
(董森《中國民間笑話選》)
再說別的,咱們紅刀子進去,白刀子出來。
(《紅樓夢》第七回)
今天上午,上級派來一個解讒團,由酒精考驗的喂處長帶隊,白、吃、喝三位處長陪同,來飯店煙酒橫向聯喝的問題。在腸胃擴大會議上,我們經理雖然嗓子裏咽滿了眼淚,還是堅持彙報了飯店全年盈利五元三毛錢的經驗……
(萬可君《一個白字秘書的日記》)
漫畫《南郭先生出國考察》,畫麵有南郭先生道別時說的兩個英語單詞:“Bey-Bey”。有位讀者給編輯部寫信,指出“Bey-Bey”肯定是英語“Bye-Bye”(再見)的誤寫,並說“不知編輯同誌看出來了沒有?望能更正!”
例、例不難理解,例例稍作說明。例文中運用了“飛白”和“雙關”手法:“解讒團”雙關“檢查團”;“酒精”雙關“久經”;“喂”和“白、吃、喝”既是“姓”,又有詞語義;“煙酒”雙關“研究”;“聯喝”雙關“聯合”;“腸胃”雙關“常委”。例讓“南郭先生”說出“Bey-Bey”,正是這幅漫畫的“點睛”之處:這樣的人出國考察,能“考察”出個什麼名堂來呢?
(三)飛白的修辭作用
飛白用於刻畫人物,可以存真,給人以實感,收到幽默、詼諧或諷刺的效果。
(四)運用飛白應注意的問題
飛白跟讀白字、寫白字及病句的區別:飛白是明知其錯,故意記錄、援用或錯用(造成雙關),讀白字、寫白字及病句是不知其錯而誤讀誤用。前者是主觀願望和客觀效果的統一,後者則相反。不知其錯而誤用誤說的言語現象,一旦被人“援引”,“白字”和“病句”就成了表現手法的輔助手段。
析 字
(一)析字的定義
析字是利用漢字的結構特點,通過部件的離合、缺省表達特定思想情感的修辭方式。一般是把合體字分開來,或曲折地傳情達意,或增添生活的情趣和機趣。如:
品泉茶三口白水,竺仙庵二個山人。
這是杭州西湖天竺頂上“竺仙庵”中的一副對聯。如果你不懂析字法,初一看很難知究竟。結合語境,通過析字,才解其中味。原來,庵邊有個泉眼,泉水非常清澈;庵中二人,經常用泉水煮茶。上聯是對“品泉”的拆分,下聯是對“竺仙”的拆分,把“竺”拆為“二個”,因為“竹”字頭的形體象“個”,整副對聯把庵人的心境和這個地方的特色描繪得恰到好處。
(二)析字的基本類型
1.拆分部件,如:
千裏草,何青青;十日卜,不得生。
(範曄《後漢書》)
江南若逢人丁口,江南便是鬼門關。
(太平天國民歌)
例是《後漢書》記載的一則童謠,範曄按:“千裏草為‘董’,十日卜為‘卓’。”意思是說董卓不得生。當時反董卓是要殺頭的,人們將自己的怨恨用析字法隱晦曲折地表達出來。例中“人丁口”合起來是“何”字,指清朝兩江總督何桂清。當時江南人民痛恨他,編了這首民歌,用析字法曲折地表達他們的思想感情。編碼需離,解碼需合。
2.缺省部件,如:
昨天編完了去年的文字,取發表於日報的短論以外者,謂之《且介亭雜文》;今天再來編今年的,因為除做了幾篇《文學論壇》,沒有多寫短文,便都收錄在這裏麵,算是《三編》。
(魯迅《且介亭雜文二集》序言)
此例中的“且介”應為“租界”,缺省了部件“禾”、“田”。
(三)析字的修辭功能
1.含蓄委婉,有助於表達不便直言的意思;
2.隱晦、曲折,便於鞭撻、嘲諷壞人壞事或某些不良現象;
3.幽默風趣,可以增添語言表達的情趣。
(四)運用析字應注意的問題
運用析字,一定要注重表達效果,為思想內容服務,不能隻是示巧,玩文字遊戲。認知析字,還要求認識一定的繁體字,或者知道繁簡變化。如:
閑看門中月,思耕心上田。
此例上聯拆“閑”為“門中月”,下聯拆“思”為“心上田”。這裏就要求讀者有漢字繁體字的背景知識,知道“閑”的繁體字原來寫成“閒”。
換 義
(一)換義的定義
換義,是指這樣的修辭方式,利用詞語的多義性(包括臨時義),在同一語境、同一語勢中使用同一詞語,故意由甲義轉換到乙義,或者故意改變詞語固有的意義,而憑借詞語在意義或形式上的某些因素,換成說話人所要表示的意義。換義屬於語言的變異用法,是變異性修辭。
(二)換義的基本類型
1.轉換型的換義,指詞語不同意義的轉換。例如:
當北海上正在嘻嘻哈哈的溜冰的時候,一個大炸彈拋下來,雖然沒有傷人,冰卻已經炸了一個大窟窿,不能溜之大吉了。
(魯迅《偽自由書?從幽默到正經》)
奇怪,一張畫叫幾個小耗子咬了,也值得這麼著急!家裏這所房子,產業,成年叫外來一群大耗子啃得空了心了,你倒象沒事人似的。
(曹禺《北京人》)
例中的兩個“溜”看似同一,實則不同一。用法上的變異,收到了別開生麵的表達效果。作者先談溜冰,利用“溜”字的多義性這個條件,似乎一以貫之地往下說——“冰卻炸了—個大窟窿,不能溜之大吉”,可是成語“溜之大吉”中的“溜”的意思是偷偷地走開。作者不經意間通過轉換來諷刺不抵抗主義者、逃跑主義者,十分巧妙。例中的兩個“耗子”好理解,前一個用的是本義,後一個轉換為比喻義。
2.改換型的換義,指詞語固有意義的改換。例如:
她希望自家毫不出眾,不要被許含遠看見,認出了……為甚還要踮起腳,“出人頭地”張望呢?
(葉明山《天鵝》)
此例中“出人頭地”本是成語,固定的含義為:形容地位高人一等。這裏根據臨時的需要做了變動和改換,換成字麵上的意義,就是“頭高出了眾人”的意思。這種變動和改換帶有明顯的個人主觀因素,是言語的變異用法。
(三)換義的修辭作用
換義的主要作用是,增添語言的生動性或幽默感。再看兩個例子:
——最近有家工廠的貨賣不出去了。
——工廠的貨還有賣不出去的?
——沒人要。
——什麼貨?
——帽子。
——我要!我正好沒有帽子。
——那帽子可大!……
——什麼帽子?
——反革命帽子。
——哪個工廠出這種帽子?
——就是“四人幫”開設的帽子工廠。
(相聲《帽子工廠》)
在一個座談會上,有幾位同誌為鬼戲鳴不平。說是神戲上演了,所謂妖也上舞台了,唯獨鬼戲未見登台。一位同誌脫口而出:“這叫做‘神出鬼沒’。”妙語解頤,舉座風生。
例用“換義”法製造“包袱”、“噱頭”,有出其不意,令人捧腹的藝術效果。例句中逗哏故意在“有家工廠的貨”這樣的語言環境下說出“帽子”這個詞,使得捧哏將“工廠”義定位於“直接進行工業生產活動的單位”,“帽子”義定位於“戴在頭上……的用品”,然後出其不意地轉換為“帽子工廠”的“帽子”——罪名,“工廠”——製造罪名的場所。轉換得自然而巧妙,不僅增添了語言的生動性,而且加強了諷刺的力量。例本是成語,這裏根據臨時的需要改換成字麵上的意義,風趣幽默。
(四)運用換義應注意的問題
構成改換型的換義,有兩個必要條件:第一,必須是現成的詞、固定詞組或習用語,有固定的含義;第二,改換後的意義必須在那個詞語中能找到形式上或意義上的根據或聯係。
移 就
(一)移就的定義
移就是一種把通常適用於甲類事物性狀的詞語用來修飾或形容乙類事物的性狀,從而使之產生相互映發效用的修辭手法。詞語“情書”、成語“怒發衝冠”、“囊中羞澀”等就是運用移就凝固成詞成語的。
(二)移就的基本類型
譚永祥先生把移就分為移情和移色兩類。
1.移情,把描寫人的感受或感情的詞語移作與人相關連的事物的修飾語。例如:
行宮見月傷心色,夜雨聞鈴斷腸聲。
(白居易《長恨歌》)
然而悲慘的皺紋,卻也從他的眉頭和眼角出現了。
(魯迅《鑄劍》)
2.移色,把具有感情色彩的色彩詞移作沒有感情色彩的事物的修飾語。例如:
吳蓀甫突然冷笑著高聲大喊,一種鐵青色的苦悶和失望,在他紫醬色的臉皮上泛出來。然而隻有一刹那,他又回複到了剛毅堅決的常態。
(茅盾《子夜》)
那兒扭曲的樹發出黑色的香味……
(蘭波《醉舟》)
移色容易跟通感攪在一起,譚永祥先生認為通感是一種創作手法,屬於移就的上格,這裏存而不論。
(三)移就的修辭作用
移就不僅可以使語言表達凝煉,還可以使修飾與被修飾成分之間的語義相互映發。
易 色
(一)易色的定義
易色是一種為追求幽默風趣而故意改變詞語固有的感情色彩和語體色彩,用在同該色彩不相適應的語言環境裏的修辭手法。這是詞語的變異用法。這些內容在黃伯榮、廖序東主編的《現代漢語》教科書中放在“詞語的錘煉”裏講,可見倪寶元先生在《修辭》一書裏提出來的這一辭格,在修辭學界還有分歧。
(二)易色的基本類型
1.詞語感情易色。感情色彩的臨時更易,主要有兩種情形,一是褒詞貶用(如“某某‘積極’得令人生厭”中的“積極”),一是貶詞褒用。看幾個例子:
“現在要橫下心來,除了爆發大規模戰爭外,就要始終如一地、貫徹始終地搞這件事(指以經濟建設為中心——筆者注),一切圍繞著這件事,不受任何幹擾。就是爆發大規模戰爭,打仗以後也要繼續幹,或者重新幹。我們全黨全民要把這個雄心壯誌牢固地樹立起來,扭著不放,‘頑固’一點,毫不動搖。”
(《鄧小平文選》第2卷,第249頁)
從我的“大作”在塾中的堂前發表以後,同學們就給我一個綽號“畫家”。
(豐子愷《學畫回憶》)
例中“頑固”一詞原來的意思是思想保守,不願意接受新鮮事物或改變反動立場,貶義色彩濃重。這裏易色為褒義,意思也變成“堅定”的同義詞。例中“大作”是個敬辭,用以稱別人的作品,帶褒義,稱自己的作品,特別又是自己年幼時的習作,是不宜稱“大作”的,作者故意這樣易色而用,是為了增添語言的詼諧感。
感情色彩的變易,常常利用語義中的相對性。如:
有一位副部長每天上下班都騎自行車,部裏行政部門管司機班的一位處長卻對這位副部長說:“按製度,我們派車去接你,你為什麼不坐車?你不要搞特殊化!”這也許出於好意,但“特殊化”一詞如此運用,真是妙不可言。
(轉引自呂叔湘《語文雜記》)
呂叔湘說得好:“從語義學的角度看,這並不奇怪。‘特殊’的定義是‘不一般’,因此在每一個具體事例上,什麼是‘特殊’決定於什麼是‘一般’。”“一般人以坐小汽車上班為特殊化,這位處長卻以騎自行車上班為特殊化,所以是‘妙不可言’。”特殊化一詞貶義褒用,真可謂“一字易色,滿紙生輝”。
2.詞語的語體風格易色。有些詞語帶有語體色彩,適用於一定的交際場合;故意改變那個詞語本來適用的交際場合,這就是語體色彩的臨時更易。例如:
靈芝和有翼開玩笑說:“你爹的外號不簡單,有形成階段,還有鞏固和發展階段。”
(趙樹理《三裏灣》)
小蕭一進門就帶來了笑聲、快樂。他先把丁一老兩口因為心緒不佳而未能消受的餃子全部殲滅。
(王蒙《說客盈門》)
舒母:怎麼找到的?
朱大姐:運用最新的現代化的科學方法。
舒母:哦?
朱大姐:大致有這兩個程序:首先擴大信息量,除了把愛人、公公、婆婆調動起來之外,還和鄰居、朋友、同事進行廣泛的橫向聯係,形成一個信息網絡。其次,從宏觀上把握著對象的總體要求,又從微觀上進行細致的分析,不到一小時,準備的信息就反饋過來了。大家一共提出25個男朋友的候選名單。
舒母:啊?25個!
朱大姐:好呀,這說明舒歡出現了從沒有這樣好過的形勢,這是在戀愛問題上實行開放、搞活的結果!
(沙葉新《尋找男子漢》)
例中畫線部分多用於議論文或說明文,用在文藝語體裏,語體風格變異,貌似不倫,卻詼諧多趣。例中“殲滅”一詞本為軍事用語,這裏故意把它用在日常生活——吃餃子這樣的事情上,語體色彩更易,幽默感立顯。例這段台詞中,作者借朱大姐的嘴用了一連串嚴肅的政治、科技術語,描述了舒歡的婚事進展過程。作者運用易色手法,不僅突出了朱大姐的性格特征,而且使這段台詞充滿了幽默的情緒和活躍的氣氛。
(三)易色的修辭作用
易色的修辭作用,主要在於增添語言的詼諧幽默感,同時有助於突出說話人的性格特征,更有效地表達思想感情。
(四)運用易色需注意的問題
運用易色,需注意兩點:第一,要用得是地方,是時候,不是任何場合、任何時候都可以用易色這種方法的。嚴密的論證,莊嚴的氣氛,這樣的場合一般不宜用易色的方法,否則便顯得不得體,影響交際活動的順利進行,妨礙思想的有效表達。第二,必須使易色明顯化,就是說,要讓聽者或讀者很清楚地知道你是在使用易色手法,不然就可能造成誤解,或者把你說的話看成有語病,用詞不當。書麵上給易色而用的詞語加上引號,這是一種提示的方法。不加引號,要盡量提供足夠的上下文環境,使人一看就明白你是在運用易色的手法。
拆 詞
(一)拆詞的定義
拆詞是為了獲得特殊的修辭效果,故意將詞或固定詞組拆開來用的一種修辭方法。這是語言的變異用法。我們知道,詞或固定詞組是一定音義的結合體,是最小的能自由運用的語言單位,通常情形下,詞和固定詞組是不能拆開用的,因為拆開用,就破壞了詞或固定詞組的音義結合,破壞了作為一級語言單位自身的完整統一。拆詞法正是利用詞或固定詞組的這一特性和要求,故意反其道而行,為的是獲得特殊的修辭效果。
(二)拆詞的基本類型
拆詞的基本類型有:隔離法、顛倒法、拈用法。
1.隔離法。隔離法是直接將一個詞或固定詞組拆開,中間插入別的詞語。例如:
二十多年了,他們可給我長過工錢?什麼都改良,為什麼工錢不跟著改良呢?……不改我的良,我幹不下去啦!
(老舍《茶館》)
焦大以奴才的身份,仗著酒醉,從主子罵起,直到別的一切奴才,說隻有兩個石獅子幹淨。結果怎樣呢?結果是主子深惡,奴才痛絕,給他塞了一嘴馬糞。
(魯迅《言論自由的界限》)
2.顛倒法。顛倒法是詞語拆開後並顛倒其原來的語序。例如:
雖說因為捕捉“流寇”的緣故,但他是究竟近於官紳的,他到底想不到小百姓的對於“流寇”,隻痛恨著一半,不在於“寇”,而在於“流”。
(魯迅《談金聖歎》)
他擔任世界地理,他的講義模仿的是章太炎的筆法,寫些古而怪之怪而古之的奇字,用些顛而倒之倒而顛之的奇句。
(郭沬若《我的童年》)
3.拈用法。拈用法是從合成詞或固定詞組中拈出一個或兩個語素來獨立使用,這也是拆詞,是拆詞的一種形式。例如:
——她考上了空軍!
——什麼?空軍?小姑娘去滿天飛?不怪人人都說男女平了等,都平到天上去了!
(老舍《女店員》)
於是曾方進了“牛棚”。隨後被轉進監獄進行勞改,一改就是八年——夠進行一次解放戰爭的。
(徐懷中《西線軼事》)
拆詞的三種方式有時綜合運用。例如:
從此,丁一每況愈下,因而每下愈況,於是乎愈下而愈況,愈況而愈下,不知伊於胡底了。
(王蒙《說客盈門》)
(三)拆詞的修辭作用
簡單說,就是語言運用靈活,充滿機趣。
留 白
(一)留白的定義
一句話,由於感情複雜一時說不清楚,或是說清楚了反倒不如不說清楚的好,而有意地留下空白,讓接受者盡情地發揮想象力和理解力去加以填補,這種修辭手法叫留白。
(二)留白的特點與類型
留白的特點是以虛映實,藏而不露。“看畫,不但要看畫之實處,而且要看畫之空白處。”(畫家黃賓虹語)表明作為辭格的留白與繪畫上的“空白”處理有異曲同工之妙,讓接受者自己填補空白,心領神會。例如:
探春過來,摸了摸黛玉的手,已經涼了,連目光都散了。探春紫鵑正哭著叫人端水來給黛玉擦洗,李紈趕忙進來了。三個人才見了,不及說話。剛擦著,猛聽黛玉直聲叫道:“寶!寶玉!你好……”說到“好”字,便渾身冷汗,不作聲了。
(《紅樓夢》第九十八回)
清晨/嗬/一個白色的世界/人們/一個個出來了/各掃門前雪/掃過的/沒掃的/地上出現了/明顯的分界/為什麼/雪花/是那樣的純潔/而人……
(龔昕《雪晨》)
我與她曾八年同窗,此期間接觸很少,相遇時也隻打個招呼,點點頭。我們都很年輕,躊躇滿誌而又矜持驕傲。
後來,我們都踏上了工作崗位。時光悠悠逝去,我成了大小夥子。偶然的機會我得知她仍然是個老姑娘。於是我冒昧給她去一封信:
小莉:你好!聽說……對嗎?若真的話,我想……
你的同學 萌雅
過了15天,我終於收到她的回信:
萌哥:您好!也聽說……對嗎?若是的話,我也想……
你的小妹 莉
這就是我的初戀。
(萌雅《初戀》)
你說,你“曾經有過……”
願你不在
“有過”中眷念舊情,要在“有過”中
思考未來的模型
(楊少平《愛情哲理詩?失戀集》)
以上四例都是有省略號作為形式標記的。讀者可以發揮自己的想象力和理解力去加以填補空白。還有一種留白,沒有省略號作為形式標記,理解時同樣需要讀者結合語境發揮自己的想象力和理解力去補足隱含的信息。例如:
希臘半島的北部,有個馬其頓帝國,國王叫菲利普。菲利普想要征服整個希臘半島,建立了強大的軍隊,對半島上的許多國家發動了侵略戰爭。他在進攻勒科尼爾之前,給勒科尼爾人寫了一封信。信裏說:“如果我攻下你們的國家,我將踏平你們的都城!”幾天後,菲利普接到了回信。他發現信裏隻有一個詞:“如果”。
(曉景編譯《勒科尼爾人的回信》)
大凡登山的人,都有過這種感覺:到了絕勝佳處,總想找一兩句話來表達自己激動的心情。黃山玉屏樓,是觀景的絕好去處,雲海飄渺,山石聳翠,此時此刻,遊人心裏是無限喜悅的,該用什麼樣文字來概括呢?正當你搜腸刮肚的時候,猛抬頭,石壁上刻著兩個字:“如何?”是啊,此情此景,當作如何回答呢?不遠的山崖上,又刻著兩個字:“果然!”這真是絕頂的傳神!
(王業霖《壁上生花——泰山石刻》)
(三)留白的修辭作用
留白,不等於語法書上所說的“省略”,甚至也不同於《修辭學發凡》中的“省略格”。省略格有所謂積極省略法和消極省略法。消極省略法相當於語法上的承前省和蒙後省;積極省略法即句法上某些成分的省略,也就是“於上文所有者,以一二語結之”的省略法。總之,無論哪種省略法,主要是為了簡潔,避免囉嗦,它並沒有什麼特殊的審美價值。《修辭學發凡》中省略格所舉的例子,幾乎無一例外,雖然其中不少例子對訓詁來說,是很有用的。
留白的表達效果所刻意追求的,簡潔尚在其次,更重要的還是為了含蓄,為了讓讀者去“再創造”。就這一點來說,它跟“接受美學”的某些主要觀點倒很接近。例如“接受美學”認為,隻有讀者才是“作品的真正完成者”,而留白卻正是為讀者去創造性地“接受”所提供的藝術“空白”。
留白跟“跳脫格”也有區別:跳脫的最大特點是“中斷語路,變換話題”,“中斷語路”是手段,“變換話題”是目的。留白中沒有說出來的部分,並不是“真正的”中斷語路,更不是為了變換話題。兩者的根本區別就在這裏。
用 岐
(一)用岐的定義
利用詞語的結構特點、詞語的意義或情境意義造成的兩歧,以收到預期的言語效果,這種修辭手法叫做“用岐”。
(二)用岐的基本類型
1.字形結構用歧。多見於相聲作品裏的猜字謎、打燈謎,如:
甲:我再說一個最簡單的你猜猜:一豎一邊一點。
乙:這誰不知道念“小”啊!
甲:錯了,念“卜”——姓卜的卜啊——一豎一點。
(相聲《猜字》)
在於連仲整理的《打燈謎——湊腿》中,一句“一個十字,一個口字”念什麼?得到了“古、田、由、甲、申、葉”六個答案。“李字去了木”答案既是“子”又是“一”。
2.詞義用歧。利用詞語的多義性造成理解的兩歧,如:
相傳,1858年10月,太平天國前軍主將陳玉成奉天王洪秀全之命,攻打六合。踞守六合的是江寧知府、江蘇候補道溫紹元。他對城能否守住沒有把握,隻好一麵層層設防,準備固守待援,一麵上奏朝廷。奏折上寫道:“城在臣在,城亡臣亡。”向鹹豐皇帝表達拚死守城的決心。
溫紹元看似要決一死戰,但在上表之時,又暗中讓手下人挖了一條直通城外的地道,以備城破後逃遁。當他把這一秘密透漏給一個心腹時,那心腹問他:“大人遁地出走,這‘城亡臣亡’作何解釋呢?”溫紹元毫不羞愧地說:“臣亡即臣逃亡之意也,這不是很清楚的嗎?”
此例中“亡”是個多義詞,有兩個意思,一是“死亡、滅亡”,二是“逃跑”。溫紹元表麵上誓死與六合城共存亡,內心的真實意圖卻是想逃亡。他利用的就是文言詞“亡”的多義性。
3.情境意義用歧。借助一定的情境,利用模糊表達造成語義理解的兩歧,如:
阿凡提當理發匠時,大阿訇總是來找他剃頭,卻從來不給錢。阿凡提很生氣,想好好教訓他一下。
有一天。大阿訇又來理發了。阿凡提先給他剃光了頭,在給他刮臉的時候,問道:“阿訇,你要眉毛嗎?”
“當然要!這還用問!”阿訇說。
“好,你要我就給你!”阿凡提說著嗖嗖幾下,把大阿訇的眉毛刮下來,遞到阿訇手裏,阿訇氣得說不出話來,誰叫他說過要呢?
“阿訇,要胡子嗎?”阿凡提又問。
“不要,不要!”大阿訇連忙說。
“好,你不要就不要。”阿凡提說著又嗖嗖幾下,大阿訇的胡子又被刮下來扔在地上。
大阿訇對著鏡子一看,自己的腦袋和臉都刮得精光,簡直就像個光溜溜的雞蛋。
(《阿凡提的故事》)
這小夥兒說話哪:“我告訴你,她六個金山我不愛,別看我沒有鼻子,這姑娘有點兒毛病,不要,你千萬給說到頭裏!”
“要不要在你呀,我瞧著都好,要瞞你,往後不是落埋怨嗎!這姑娘沒別的毛病,就是嘴不好!”
這小夥子認為是什麼呢?口敞!嘴不好是好說好笑哪,那倒不在乎!
“嘴不好不算毛病,慢慢兒勸說她吧!”
(張壽臣單口相聲《巧嘴媒婆》)
以上諸例,其修辭效果就是巧妙,令人解頤甚至捧腹大笑。
趣 釋
趣釋是對詞語作出形似釋義,實非釋義的獨特而有趣的解釋之法。
趣釋有兩種基本類型,一是詞條式趣釋,所謂的“魔鬼詞典”裏的詞條所作的釋義以及一些雜文對部分具有諷喻意味的詞語所作的解釋,都可歸入此類;二是自由式趣釋,主要指借助諧音手段對一些已在人們的認知概念框架中形成定式的詞語所作的另類解釋。趣釋的修辭效果可以用八個字(四個雙音節詞語)來概括:詼諧、幽默、諷刺、有趣。看幾個例子:
女強人:讓男人退避三舍、繼而敬而遠之的女人。
讀書破萬卷:在閱覽室裏剪下圖書資料據為己有的行為。
同桌:考試時的救星,逃課時的替罪羊,上課睡覺時的警衛,身體不爽時的仆人。
外語老師:校園裏最早與國際接軌的人。
圓規:再怎麼努力,成績總是零。
什麼叫浪漫?浪漫就是浪費時間慢慢走,浪費時間慢慢聊天。
(林清玄語)
總是在裁人,簡稱總裁;老是板著臉,所以稱老板;總想監視人,所以叫總監;經常沒道理,就叫經理;讓領導秘密舒服,稱為秘書。
(《中國老年》2008年第7期)
斜對門兒王媽媽也蠻熱情,告誡我們:“——‘鬥批改’?我看呀,就是逗孩子,劈劈柴,改善生活——想吃什麼,就燒柴做呀!”
(徐然《愛魂》)
例屬於形式上典型的詞條式趣釋;例、例屬於準詞條式趣釋;例屬於自由式趣釋,此例中的“鬥批改”是“文革”期間的用語,是“鬥爭、批判、整改”的簡稱。這裏把“鬥”釋成“逗孩子”,“批”釋成“劈劈柴”,“改”釋成“改善生活”,這位普通家庭婦女心目中的“鬥批改”,饒有趣味。
擬 姓
給人或事物擬一個姓氏,以示突出他(它)們的特性、特點或歸屬,並且收到“姓”字本義之外多種修辭義的效果,這種修辭手法叫擬姓。
擬姓的修辭效果,在於突出人或事物的特性、特點或歸屬,言少意多。看幾個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