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紅公子:“唉!這都是我當時看世間事所產生的怪異心理。其實,像這種境況說的這種話都是一種反常的表現,可惜卻沒人能懂得,也就沒有人能給我以正確的規勸。”
快嘴:“我想您在生活中從小就明確地感覺到那些尖銳的矛盾,又在那切身的矛盾之中掙紮過,卻無法解決這種矛盾,也不能為自己的鬥爭找到支援和出路。因此,就始終處在一種蠢蠢欲動,卻又無可奈何的境況中,對吧?”
怡紅公子:“唉,不錯。在這種無奈的環境中,我的感傷情緒隨著自立和自由意識的覺醒就同時生長起來,使我的叛逆思想越來越強烈,促使我堅決不向上輩人的思想妥協投降,但又不能積極有為地做出有力和有效的反抗行為。因而,一般多是以自責與逃避的態度對待所麵臨的矛盾。為了減輕鬥爭中的苦痛,我找到了道家無為出世的思想,因此,我就十分的欣賞《莊子》,也十分膜拜佛家思想。”
快嘴:“哦?還真是這樣。我記得那次您摹擬的南華文是這麼寫的:‘焚花散麝,而閨閣始人含其勸矣;戕寶釵之仙姿,灰黛玉之靈竅,喪滅情意,而閨閣之美惡始相類矣’。還有在二十二回您曾因聽見戲曲中魯智深唱的‘赤條條來去無牽掛’等句,就喜得拍膝搖頭,並且做了幾句佛偈。我想這些都是您自解煩惱、自慰苦痛的辦法吧。在無奈的現實條件下,您隻能找到這樣的一些精神的出路對吧?”
怡紅公子:“是的,這些虛無的東西一直生根在我的思想裏。我的‘死’和‘化灰化煙’的念頭,就是這種思想的流露,在那個時代的我,就隻能產生這樣一種荒誕的、無稽的、毫無意義的思想。那天,我決心到晴雯靈前拜一拜,但屍體已抬出焚化了,我撲了個空,便回園順路找林妹妹,誰知她又到寶釵姐姐處去了。我再尋了去,不料卻是人去樓空,寶釵也搬走了,蘅蕪院空無一人。我不覺大吃一驚,呆怔了老半天,但又轉念一想‘不如還是和襲人廝混,再與林妹妹相伴,隻這兩三個人,隻怕還能同死同歸’。”
快嘴:“唉,可悲的是在那樣嚴重尖銳的鬥爭關頭,您還一再地持這類迂闊無稽之見為自己解慰苦痛。對晴雯的慘死,對襲人的奸偽,就都不了了之了。而情願安心而苟且地廝混下去了,我想這懦弱的表現真是您人生的悲哀!”
怡紅公子:“是的,現在想起簡直無顏麵再見‘江東父老’。當時,我就是在這種狀態下生存的,不能自拔、也不知該何去何從。當林妹妹的憂鬱症已病入膏肓、舍我而去之後,終於使我感到萬念俱灰,再也沒有心情長久與薛寶釵、花襲人等苟且廝混下去。最終還是離家出走,拋棄了她們。”
論“木石前盟”與“金玉良緣”
快嘴:“不錯。值得褒揚的是:您最終還是覺悟了,有了自己的主觀意識。可以說整個的‘紅樓’都是以你們‘寶、黛、釵’這三者之間的戀愛和婚姻問題為核心,對您的人生道路進行細致的闡述。您是怎麼看待‘木石前盟’與‘金玉良緣’這兩個影響了您一生的愛情魔咒呢?”
怡紅公子:“唉,對我來說,這是兩個正麵衝突的對立點。前者是自由平等思想下個人意誌的體現,後者是上輩人意誌的體現。‘木石前盟’與‘金玉良緣’的對立本身自始至終以我走什麼路線為中心而展開。在‘比通靈金鶯微露意,探寶釵黛玉半含酸’這回裏就是薛、林二人之間矛盾衝突的起點。我自己之所以與寶釵‘生分’,是由於她好說‘混賬話’,一有機會就勸導我要以‘立身揚名’;而我又之所以與林妹妹不‘生分’,是由於她從來不說‘混賬話’,否則也‘早和她生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