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引子:村莊(1 / 2)

北司徒

人讚其新,地誇其老,似乎已經成了窠臼。我不能免俗,何況是自己的家鄉。

北司徒村,原名司徒村,創立於宋太祖年間,是宋朝名臣陳國公張昭故裏。因他官拜吏部尚書,古稱司徒,於是得名。明朝初年,移民潮湧,部分村民外遷到該村南部。於是,就有了北司徒和南司徒。

為了印證“係出名門”,我讀高中時曾遍訪各種墳地。因為當地旅遊指南中曾堂而皇之的列上了個“張昭墓”。可那些石碑,久遠之作,無非明清。最終所得,不過記住了不少八仙和西遊雕像。那個被列入風景名勝的古跡,隻存在於紙上。後來,我改行幾裏路為讀幾卷書,找到了《宋史張昭列傳》。

“張昭,字潛夫。自言漢常山王耳之後,世居濮州範縣。祖楚平,壽張令。楚平生直,即昭父也。初,楚平赴調長安,值巢寇亂,不知所終。直幼避地河朔,既寇,以父失所在,時盜賊蜂起,道路榛梗,乃自秦抵蜀,徒行丐食,求父所在,積十年不能得。乃發哀行服,躬耕海濱。青州王師範開學館,延置儒士,再以書幣招直,署賓職。師範降梁,直脫難北歸,以《周易》、《春秋》教授,學者自遠而至,時號逍遙先生。”

無論對錯,我把河朔當作了證據。

其實,即便查到,這和我也沒多大關係。清乾隆年《河間縣誌》,列出了蔡北司徒、劉北司徒和張北司徒。時至今日,村子由南到北的次序也與此吻合。隻是民間說法更親切:前頭,劉後頭,張後頭。至於王家,身處張北司徒,人數較少。究竟何時從何地遷來,眾說紛紜,莫衷一是。我最喜歡的一個傳說,是打把式賣藝的江湖人士,行至此地留下定居。

千年古村,沒有斑駁的青石板,沒有斷壁殘垣,也沒有宋磚明瓦。這個言必稱古的民族,似乎酷愛拆遷。滄桑,易說難尋。

村中:大槐樹

傳說它栽下之時,就是立村之始。果真如此,它見識過宋兵胡馬,蒙古鐵騎,明軍北上,清人南下,自然還有日軍掃蕩。前述幾種,無從查證。日本人的確曾經繞樹而過。它樹幹中空開裂,我爺爺說,他當年曾鑽進去躲鬼子。到了上世紀90年代,這棵老樹,已經枝葉稀疏,疲態盡顯。大概2000年左右,它被砍倒。想數年輪,都已不能。

大槐樹是古代史,樹周圍則是近代史。它毗鄰處,名為“大過道”。過道,意同北京的胡同。這裏的輝煌,寫在了青磚上。它曾經的擁有者,非富即貴。按照階級成分,是地主和富農。1949年之後,這些房前被掛上的牌子,有衛生院,公共食堂以及供銷社等。後行政中心遷移到了村子的中西部,這裏再也沒能恢複原來的CBD氣質。

村東:子牙河

村東不到一公裏,即為子牙河。民間傳說,它因薑子牙而得名。子牙垂釣,魚兒上鉤,裂地狂奔,他東追入海將其擒獲。所過之處,就成了這條河。我據此判斷,薑子牙酷愛釣魚,或許還是個驢友。

河為海河五大水係之一。得水之利,帆船和小夥輪,把人員物資送入津門。因水之禍,莊稼和村莊,曾經飽受洪水欺淩。這條河的狂躁,直到根治海河的口號提出才大為收斂。沒有人能想到,如今它會幹涸。

為了擋住子牙河河水肆虐,1700年,康熙親閱河工,特授方略,頒發努金,令高築兩岸長堤200餘裏。這道大堤,就位於村子和子牙河之間,當地人稱為“大墊”。大堤橫切麵為梯形,兩側是樹木灌叢,上部平整,可通車行人。站在堤上,向西看可俯視墊外村莊,向東看則是墊裏的良田。

為防洪水決堤而過,拍打屋舍,村子建在“樁台”之上。即平地先磊土為崗,再建房於上。

村北:北窪

“北窪”,即村北的土地。退回幾十年,這裏地起鹽堿,無法耕種。荊棘柳條叢生,隻有一條小路通行。半夜常有“鬼火”跳躍。於是,本村版本的《聊齋誌異》多取材於此處。後來,水位下降,荒地成了良田,再後來,良田上長出了廠房。

傳播這些故事的“蒲鬆齡”們,是包括我爺爺在內的幾個老頭兒。夏天晚飯後,村口一坐,聽眾四合,正式開講。故事大多以“我”為主角,以狐仙為配角,離奇但是有趣。等到人們打著哈欠三三兩兩散去,隻剩人老覺少的幾位留守。他們才開始談起家庭瑣事,鄉裏傳聞。隻是耳朵大多不靈,常所答非所問,有些自說自話。

2000年左右,他們也大多故去。帶走了一代人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