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京笑道:“我本是長安人,後來家中出了些變故,獨自一人來京口討生活。”
劉老頭歎道:“小夥子,你也不容易。”
言京嘿嘿一笑,頗有些不好意思地說了聲“哪裏”。他查看過那些碎桌椅,對劉老頭道:“老伯,你這些桌椅實在爛得厲害,恐怕修不了了,到底是怎麼弄成這樣的?”
“說出來都是淚啊!”劉老頭歎了口氣,道:“前幾天,有幾個人為前朝煬帝到底是不是暴君吵了起來,吵著吵著,把我這些桌椅全都砸爛了。”
“前朝煬帝?”言京微微一愣,神色變得有些複雜,“吵架的是……什麼樣的人?”
“幾個纖夫和一個姑娘。”
言京停下手中的活計,急問:“什麼姑娘?”
劉老頭奇怪地看他一眼,但也還是如實回答:“挺漂亮的一姑娘,大概二十三四歲吧,還帶了個五六歲的小男孩。”
“她長什麼樣,你還記得嗎?”言京的聲音有些顫抖,不知是因為緊張還是激動。
劉老頭大致形容了一番,又問:“你問這個做什麼……哎!”
他話還沒說完,言京砰的甩下手中的榔頭,箭步衝了出去,一下子就跑得沒影了。大概是因為太用力的緣故,原本摔成兩瓣的椅子被榔頭砸成了三瓣。
劉老頭滿心莫名其妙,望著一片狼藉的茶鋪,愁得直歎氣。
是誰跟他說這木匠最靠譜的?
好吧,既然桌椅修不成,那先去買茶具總是可以的吧。於是第二天一早,他慢慢悠悠地晃到城裏,精心挑選了幾套實惠又好看的茶具,心滿意足地回到店鋪,擺弄起來。
這時,店裏走進來一名布衣男子。男子的發梢沾染了幾顆露水,顯然是坐最後一班渡船連夜趕來京口。他雖衣著寒酸,可舉手投足間散發出一種不可言喻的貴氣,劉老頭不由自主地心生敬畏。他活了六十多年,還頭一次有過這種感覺。
他客氣地笑道:“客官,小店今日不開張。”
“我不是來吃茶的,”男子淡淡開口,“老板,我想向你打聽一人。”
“什麼人?”
“一個姑娘,大約二十三四歲,皮膚白淨,杏眼高鼻,圓臉蛋尖下巴。”稍頓,他補了句:“或許,還帶著一個五六歲的男孩。”
劉老漢心道:真是邪了門了,怎麼誰都來問這姑娘?難道是有什麼天大的來曆?
男子見他遲疑,走近幾步,問:“請問有見過她嗎?”
劉老漢忙答道:“見過,見過。前幾天,這姑娘帶著男孩來小店吃茶,期間還同幾名纖夫發生爭執,小店會變成現在這樣,就是拜他們所賜。”
男子的臉上迅速閃過驚喜之色,又急急追問:“他們為何爭執?她可曾受傷?”
“她倒是沒受傷,纖夫雖然是粗人,但也知道不能打女人這個道理。至於爭論的理由,唉,說出來誰能信呢,竟是因為前朝煬帝。那些纖夫受盡煬帝奴役,對他恨之入骨,免不了埋汰幾句。姑娘卻一心護著煬帝,句句反駁,說他們不懂政治抱負什麼的。總之就是奇怪得很!”
男子垂眸靜默了片刻,忽然笑出聲,笑聲落落疏朗。笑著笑著,眼中竟漸漸泛起黯淡不明的水色。
又哭又笑是幾個意思?劉老漢看不懂了。
“多謝老板。”男子遞給他一些碎銀子,“那,這位姑娘現在住在京口城中嗎?”
劉老漢心裏樂開花,答得分外利索:“不在城裏,聽說住在南山。”
“好,我知道了。”男子再三謝過劉老漢,快步離開了茶鋪。
劉老漢望著男子漸行漸遠的背影,掂了掂手裏的碎銀子,歎道:“現在的年輕人啊,一個兩個的,都是為了女人。他們不知道,女人都是紅顏禍水,根本靠不住。嗯,要我說啊,還是銀子最靠譜嘍!”
不過,如果每天都有人拿著銀子向他打聽女人的下落,他倒是無上歡迎。他一邊尋思著再請哪個木匠比較劃算,口中哼著小曲兒,一邊向後院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