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1 / 2)

濃厚的雨霧中,突然騰起一個個淡淡的光斑,隨之慢慢彙合,形成一條彩色光束,像是哪家調皮的孩子在夜半放的煙花。

趁著微光,沫兒看到了身材高大的鼇公。一襲黑色長袍,長須飄飄,相貌堂堂,站在石壁上迎風而立,頗有王者之風,若不是這石壁上再無他人,沫兒如何都不會相信,他就是剛才扮成元鎮的老者。

片刻之間,一條彩虹已經橫跨龍門兩岸,比剛才的似乎更亮,水麵重新開始翻騰,隱約可見體型巨大的水族快速遊動在水麵上劃出的白色波紋。

鼇公滿臉驚愕,後退了一步,厲聲喝道:“你做了什麼手腳?”

婉娘無辜道:“鼇公,這個要問你才對,應該是你做了什麼手腳,怎麼剛才時辰未到,龍門就突然消失了?”

鼇公惱怒地摔了手中的傘,大袖朝空中一揮。霎時間,幾人頭頂上雨水皆無,宛如站在一片透明的傘下。

又有魚蝦在下麵奮力跳躍。鼇公冷眼看了片刻,道:“老夫還是小瞧婉娘了。你的靈虛露做好了?”

婉娘盈盈笑道:“托鼇公的福,做好了。剛巧趕上七月節,就拿來一試。”

鼇公的臉色甚是難看,嘴角挑動了一下,道:“這麼說,文因可出鎖龍潭啦。把他兒子交給我,這個約定便算解除。”

婉娘凝視著水麵上的熱鬧場景,幽幽道:“唉,文因這個死腦筋,我多次問他,當年到底和誰做的約定,他死活都不肯說,隻說我知道多了沒有好處。世上風傳,這洛水裏有河怪,需要兒童祭河,卻萬萬沒想到,這個所謂的河怪,竟然是您。”

鼇公冷哼了一聲,未可置否。

婉娘轉過神來,正視著他,道:“鼇公,十二年前,您製造龍門假象,果然是為了水族造福嗎?”

鼇公麵不改色,正色道:“當然。”

婉娘盯著他的眼睛,歎道:“鼇公果然是鼇公,不管做什麼都做得理直氣壯。您所謂的造福,可害苦了他們了。可是僅僅是想汲取部分水族的靈力,我覺得還可以理解,但洛陽城內無緣無故大旱大澇,死人無數,我就不懂了,好歹您也是世襲的開國候,為何如此造孽於民?”

鼇公傲然道:“尋常百姓不過草芥一般,天災到來,是他們沒有能力避開,關我何事?”

婉娘眯起眼,道:“可是我聽說,鼇公控製著洛陽城中的三十六家米行,而米價和天氣最為相關,如今米價飆升,想來鼇公也賺了不少吧。”

鼇公的胡子抖動了一下,表情卻甚為泰然:“老夫做生意,同你一樣,不過隨行就市。物資緊缺,自然就貴,有何不可麼?”

婉娘點頭道:“好吧,我沒話說了。但這兩個小家夥,我要帶回去。”

鼇公嘿嘿冷笑,道:“你帶得走嗎?”

婉娘俏皮一笑,瞟了一眼在旁邊瞪著烏黑眼珠的沫兒,道:“我來試試。”

鼇公眉頭一皺,猛地舉起右掌朝婉娘後心推去。沫兒正要張口提醒,卻見婉娘翩然轉身,笑嘻嘻道:“鼇公,我的靈虛鏡功能恢複了,您哪天有空去觀賞一下?”

鼇公的右掌硬生生地收了回去,愕然道:“靈虛鏡?”

婉娘點頭道:“唉,這麼多年來,珍奇香料煨著,各種香粉的靈氣養著,不知花了我多少精力。若不是它,我怎會發現那晚拜訪我的元鎮師兄竟然是鼇公呢。”這幾句雖然沒頭沒尾,沫兒卻明白了:婉娘房裏的那麵鏡子,吸取了花靈和香粉靈氣,可以令一切虛假的東西現形。

鼇公麵部肌肉抽動,森然道:“憑你一個小小的婉娘,就可以鬥得過我了?嘿嘿,你信不信我讓你在神都無立足之處?別說功力,僅就我在朝堂的影響,捏死一個婉娘也悄無聲息。”

婉娘燦然一笑道:“鼇公,你有沒有聽說過靈虛鏡的傳說?據說靈虛再現,可是天公除妖之際。”

鼇公臉上閃過一絲驚慌,但瞬間就鎮定下來,傲然道:“老夫可是十二次躍過龍門的龍子,天地能奈我何?”

婉娘一邊俯身查看文清和沫兒,一邊淡淡道:“婉娘算術不好,不會計算,十二年前和這次的天災,普通民眾和水族有多少人喪生,想必鼇公心中有數。且您本事大,文因也打不過您,隻好用自己的終生自由和兒子的生命來換取世間的平安。婉娘不才,也等鼇公下手罷。”言語不鹹不淡,但不屑之意顯而易見。

鼇公日常儀態威嚴,便是當今聖上見了也奉為上賓,從未有人敢如此藐視,聽了此話登時臉色鐵青,額上青筋暴起,欲要發作,卻心慌氣短,頓了頓足,拂袖而去。

婉娘見兩人被裹得猶如粽子一般,微微皺眉,拿出一瓶香露,朝文清和沫兒眉心一點,黑色皮囊瞬間變回了披風。

文清懵懵懂懂醒了過來,見自己身處龍門山梁,不僅大為驚愕,但見場麵詭異,並不多嘴。沫兒則一肚子的疑問,今晚突然異變的披風,被囚在潭下的文因,在婉娘房中出現的逴龍,時而為人時而為馬的烏冬羅漢等,卻不知從何問起。婉娘見他滿目疑慮,簡短道:“先不要多問,還有正事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