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霍然以為少賢經由潮安這一趟營生，性子自會磨礪的沉穩許多。然來，卻也要看是什麼人的什麼事而論。
前幾日，少賢借由為少言送藥，就嚴家的事已拜托過齊霍，但齊霍其實並未曾打算相幫。就算那位嚴家小姐，是好友何濕衣十分在意的人。
此番少賢又來拜托，撮合二叔與嚴小姐會麵，齊霍卻決定改變決定。與其說是相幫嚴小姐，不如說是在幫自己。他本就不是什麼心存良善的人，更何況是對著兩個曾經傷害過他至親的人。
少賢顯得很興奮，一個勁兒的問齊霍：“姐夫，真的可以嗎？齊二叔什麼時候回錦遠？……清淺肯定要高興死了。”
這個小子，隻怕是你自己高興的要死了吧！
火車站人很多，齊霍素來了解他這位叔叔的脾性，吩咐了下人到貴賓包廂裏去尋，齊茂林看見齊霍的那一刻，臉上有非常不自在的表情，但畢竟是老江湖，旋即自如起來。
“霍兒真是孝順，竟親自來接我這把老骨頭。”
“應該的，侄兒鬥膽，來為他人做說客。”齊霍眉頭輕抬，隻是淡淡地笑。
齊茂林雙手背於身後，一身灰呢西服，衣線筆直。
“嚴家小姐想請二叔聽濤閣一聚，不知二叔肯不肯賞這個光。”
車站裏那麼多雙眼睛，以後都會是他的證人。
去往綿湖的路途，叔侄二人並不大講話。齊霍坐在副駕駛的位置，身後，如果可以，齊茂林射來的目光，幾乎可以穿透他的後腦勺。
他在聽濤閣布置了那麼多的人手，二叔自然隻有束手就擒的份了。
雨下的很急，齊霍沒想到，會在棉湖堤壩上碰見母親。
近幾年，母親幾乎不怎麼管事。但齊霍亦知道母親在齊府是怎樣的存在，不是她管不了，隻是她不願管。母親會冒雨前來，於齊霍不是不震動。
齊茂林似乎也很驚詫，雖然雙手被束，猶記得喊一聲：“大嫂。”
許是在雨中站的久了，齊老夫人旗袍的下擺已被雨水沾濕，貼在腳肚子上。在齊霍的印象裏，幾乎沒見過母親如此狼狽的摸樣。
“二弟。”齊老夫人緩緩走近齊茂林的身邊，並不去看齊霍。
“母親，您真的要這樣做嗎？”大滴大滴地雨水前赴後繼的落入湖中，湖麵上此起彼伏的喧鬧。如果可以，齊霍恨不得將近前這個所謂的二叔，拋入湖中。
齊老夫人並不說話，繼續幫齊茂林解著繩索。
繩索解開，齊老夫人幫齊茂林整理衣衫：“二弟，你受苦了。”
齊茂林豁然側過臉去：“大嫂如果真是覺得我受苦了，就放我走。”
“母親。”齊霍勃然大怒，為了今天，他隱忍籌謀了有多久，誰知道？為了令齊茂林放下戒備，他忍辱負重，夜夜不著家，流連市井。
“好。”齊老夫人捋一下耳邊的碎發，淡然點頭。
大雨滂泊如注，齊茂林的身影在堤壩上慢慢地變小，終至於成為一個小小的黑點。齊霍望著那個消失的黑點，心裏積攢起來的憤懣，終於臨界。
“母親，您這樣做，怎麼對的起父親，您知道，當年二叔對父親做了什麼嗎？”齊霍知道，他本不該與母親提起這些，但終於還是沒能忍住。
“我知道，當年，你二叔教唆嚴大夫在你父親的藥劑裏加鴉片。你是想告訴我這個嗎？”齊老夫人的臉上，始終保持著一片靜默。即使提起早逝的丈夫，也未曾波動分毫。
“母親。”齊霍難以置信的看向母親。
“這是最後一次。過幾****便會回邵彌山上，你與你二叔的事，我再不會插手。”齊老夫人飛快的轉過身去，一滴淚，自她的眼角急速滑下。
齊老夫人剛剛自邵彌山上下來，又要上山。府裏的人自然覺得詫異，但齊老夫人很堅持，齊霍也並未阻攔。待到齊老夫人啟程那一日，齊霍隻借口鋪子裏有急事，並沒有去送。
少言站在府門外，望著齊老夫人的汽車消失在拐彎處，終還是將心裏的不解壓了下去。齊霍與母親的不尋常，少言自然是看在了眼裏，但她現在的全副心思都隻在腹中的孩兒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