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霍在房間裏坐了片刻,待眾人下樓梯的聲音遠去。他才起身步至到窗前,輕薄的蕾絲窗紗後,樓下院中處處一片燈火通明。
他的目光,緊隨著鄒重的身影移動。
他看見,鄒重在青石小徑上一邊走,一邊吩咐身旁的老媽子些什麼。老媽子跟在身後,隻是不甚的一個勁兒點頭。
他或微笑,或微凝眉。每一表情,都鮮明而點到及止。
在齊霍,不得不承認鄒重是一個極好的管家。但再好的人事,都會有他不夠完好的一麵。
比如,人之貪戀癡嗔。
床塌之上,齊雅紅撲撲的一張小臉深埋在被單之中,嬌小無害若孩童。
齊霍凝眉近望著,似乎想從那張臉上尋出,有任何不妥之處。但心裏麵,似乎又害怕真的尋到了些什麼。
且說少言在街上撞見齊霍的車後,失魂落魄的回到邊府。進了院子,便見阿桃臉帶喜色的與少賢的跟班恪守,膩在一處說悄悄話。
這二人自小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隻是現在年紀還尚小,少言平時並不很管束她們。進了院子看見二人情狀,也隻是朝著二人笑了一笑,便獨自進了屋內去。
過了片刻,倒是阿桃自己跟著進了屋內。
她一臉神秘歡喜,湊近少言身邊:”小姐,你上午與戚夫人去了哪裏呀?那邊一回來就大鬧了一場呢!”言語之間,全是幸災樂禍。
“少圓不是回學校了嗎?”
“不是啊!夫人與小姐是一起回來的。一進門就在吵,嗬嗬,說不定是一路吵著回來的。”
“阿桃。”眼見阿桃是越發的高興的忘了形,少言忍不住低聲嗬斥。
阿桃調皮的吐了一下舌頭,終於停下話頭。
“父親那裏不會已經知曉了吧!”
“肯定呀!聽說戚夫人正在老爺那裏哭訴呢。老爺的眼裏現在隻有四少爺與杜姨娘,才沒功夫搭理戚夫人呢!”
阿桃又開始喋喋不休的打報告,少言心裏一個咯噔。戚嫣那裏,保不準會將事情牽連到她的身上來。
“大小姐可在屋子裏?”少言正擔心,會牽扯至父親邊鎮江那裏,外間果然便有下人來問。
“有什麼事嗎?”
“老爺請大小姐過院子一趟。”下人的聲音沉沉傳來,辨不出喜怒。
阿桃瞄一眼少言,臉上已露出擔憂之色。
少言深吸了一口氣,故作沉著的與外間對答道:“請稍等片刻,我馬上出來。”
自幼時起,少言就甚是懼怕父親。所以,父女間也並不親近。邊鎮江主動召見少言的次數,亦是屈指可數。其實,細想來,父親對待自己也並不壞,從小到大,並不曾打罵過一回。當然,誇讚也是沒有的。
小時候,少言對於“父親”二字的認知淺薄,幾於沒有。
少言跟隨下人過院子,邊鎮江的院子在邊府的正北邊。據說是邊府風水最佳的方位。北院的闊院裏有人工修葺的小噴水池,池子正上方有石膏雕成的大鯉魚。池子裏則常年養著九隻肥大的紅鯉魚。據風水先生說,這樣布置,不僅聚財運,且易出貴人。少言並不懂這些,但知道父親對此深信不已。
幼時,邊少賢貪玩,曾抓了池子裏的鯉魚來玩。後來,被父親知道,被狠狠訓斥了一頓。順帶看管的下人也挨了板子。少言倒是不大記得,那個時候的自己是在哪裏。
少言進了院子,隻見父親邊鎮江正獨自立在院中的池子邊。
少言走近,輕輕福了一下:“父親,您叫我。”
邊鎮江手裏抓著一把魚食。抬手間,一撮兒魚食落入池中清水裏,池子裏的鯉魚紛紛蜂擁遊來。
“嗯,在府裏這幾日,可還住的慣?”
“住的慣。”少言覺得,父親這話問的有些偏頗,她在這個家住了十幾年,何來住不住的慣隻說。
邊鎮江抬起頭,看著少言,似乎在確認少言的話是真是假。終於,微微笑了一下,撇下手裏的魚食:“那就好,好日子沒喝茶了。來,陪為父喝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