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那陽光碎裂在熟悉場景好安靜 一個人能背多少的往事真不輕
1.
我有重大事情的前一晚都會夢到自己第二天一早遲到,中考、高考,還有去見李無雙。這天晚上毫無意外,我又夢到了遲到。
滿頭大汗地坐起來,發現是早上五點半。因為一直關著房門,房間裏悶熱得像桑拿房。打開門上廁所,路過客廳時被坐在沙發上的媽媽徹底嚇得清醒了:“媽,你不睡覺幹嗎啊!什麼時候起來的?”
“一兩點鍾吧。”媽媽看起來非常疲憊,“怎麼都睡不著,幹脆過來坐一會兒。”
“一會兒?天都亮了!”我過去摸了摸媽媽的額頭,體溫正常,沒有生病,“快去睡一會兒吧,不然一天都沒精神。”
“你的事不解決,我一輩子都沒精神。”
“怎麼又扯到我這裏來了?我今天第一天上班,給我一點兒正能量好不好,別耷拉個臉。”我換上早些時候專門為上班買的一套衣服,“我穿這個可以不,頭發要盤起來嗎,會不會有些不合適啊。”
媽媽走過來幫我整理衣領:“頭發紮成馬尾就好,你老盤的那種什麼‘道姑頭’,跟街上那些非主流有什麼區別?”
“您還知道‘非主流’這個詞呢!”
“你交一個那種男朋友,可不就是非主流嗎。”
“再揪著這個不放我就要搬出去住了!”我憤怒地把東西攬進包裏。
但媽媽似乎不怎麼擔心:“你連去哪兒租房子都不知道。”
“我爸呢?”我探頭看看,爸爸似乎也不在臥室裏。
“出去遛狗了。”
遛狗?我家沒狗啊!難道爸爸也不大正常了?
“住你爸隔壁小區的同事的金毛要生小狗,你爸最近殷勤地和人家一起遛狗想讓別人送他一條。”
“好呀好呀。”我眼睛一亮,“我小時候就想養狗,但你一直不讓養。”
“你以為養狗那麼容易啊,跟養個小孩一樣,你們爺倆就負責把狗抱回家裏來,以後還不是我在養。”媽媽垂下眼簾,“可是養小孩不聽話啊……”
我連早飯都沒吃就倉皇從家裏逃出來了。出門時間是六點整,還好是夏季,已經明亮得讓我不必害怕遭到壞人打劫。
路上淨是早起鍛煉順便買菜的老人或中年婦女,我沒精打采地坐在樓下公交車站提供的座椅上,我上班要乘坐的那班公交車要半個小時後才發頭班車。我用手反複摩挲著李無雙的手機,媽媽前幾天還曾疑問過我怎麼會買這麼男性化的手機。
我給李無雙發了條短信,可能因為還沒起床沒有回,倒是江楠和李舒傑約定好了一樣一人給我發了條“歡迎步入地獄般的社會”的微信,一看時間是昨晚發的,想來這倆人也不會勤快得這麼早起。
公交車站慢慢聚集了一些初高中生,他們穿著寬大的校服,手裏握著包子或者豆漿,睡眼惺忪卻還是大口咀嚼著這在路上的早餐。
因為高中住校,我從不擔心起晚了會遲到,所以也不曾經曆過這麼早就來等待公交車。
我突然想到,我已經告別校園了。我再也回不去了。
2.
公司距離家並不是很遠,再加上清晨道路暢通無阻,隻用了半個多小時就到了。
上班時間是早上九點,我七點多就開始在公司樓下徘徊。
“這麼積極啊。”有人在我身後說,“值得表揚。”
聲音分明是大齡博士男的。
我轉過身去,他頭發亂得沒法形容,臉頰有胡楂冒出來,還趁說完話的空當打了個哈欠,如果不看衣服,還以為他是魯濱遜。他手裏提了七八份早餐,朝我晃了晃,像極了初中時候的江楠。
我朝他擺擺手說不用了:“你不也是?”
“我昨晚就沒回家,加班來著。今天要給客戶交項目,還要講課。”他伸了一個懶腰,眼睛又看向我的腳。
“早就好了。”我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要不,你先跟我上去?”
“算了吧,我等到上班時間再上去吧。”
“也是,現在上麵睡得東倒西歪的,都是大老爺們。我跟他們打聲招呼,讓他們以最好的精神麵貌迎接新人。”
“這次招了多少人啊?”我想試探著問他是不是因為想幫我才故意讓我通過麵試的。
“技術部二十個,就你一個本科生。”
“別人會說閑話的。”是明顯走後門無疑了,在這種拚實力的公司靠別人真沒麵子。
“說什麼閑話?我早就說過可以解決你的工作啊。”他在把我踢傷那天確實說過這樣的話。
“還真是你為我開的小灶啊!我這麼走後門進來,別人會看不起我的。再說,一看學曆就知道……”
“誰說你是走後門進來的?”他打斷我的話,“錄不錄用你又不是我決定的,那天麵試你表現得確實很好,你對計算機係統底層了解得很透徹,看來沒說大話。不是高分低能啊。”
“你不是霸道總裁嗎?”
“網絡小說看多了吧小孩,我還不夠級別呢。不說了,我先給同事送早餐了。記得別遲到!”他站起來上樓了。
在樓下晃了一個多小時,突然有些後悔沒吃早飯,頭竟然因為餓有點兒眩暈,但一看表差五分鍾就要九點了,猶豫了幾秒還是飛奔上樓。
到人事部報到,出入證之類的東西是報到時就發過了的,然後就是介紹新同事——作為最低學曆的我理所當然地被最後一個介紹到。本來以為會很緊張,環視四周,不少人比我不淡定得多。旁邊的男生還一直因為緊張在幹嘔,我差點兒詢問他是否有慢性咽炎。
最先進行的是為期一個月的新人培訓,而給我們講課的正是——大齡博士男。
直到這一刻我才算真正認識他。他叫杜嘉宸,還厚著臉皮強調了自己名字裏的“宸”是帝王的意思。
“名字聽上去怪像女孩的……”我小聲自言自語,卻被他聽到了,他朝我挑了挑眉毛。
開了兩個小時的會,新同事的名字我一個沒記住,一直想著找間隙發短信給江楠告訴她我終於知道霸道總裁的名字了,但杜嘉宸絲毫不給喘氣的機會,一路把會開到了中午下班時間。旁邊有男生在討論他大概有二十七八歲的樣子,還說要在幾年之內坐上他的位置。我看著身邊這位長相直逼四十歲平均水平的男生,輕蔑地“嘁”了一聲,成功地樹立了我職業生涯的第一位敵人。
大概是工作性質不同,中午吃飯的時候打開手機,江楠的十幾條短信一條接一條地進來。我沒回她就自說自話,問霸道總裁有沒有把我怎麼樣,新同事裏有沒有長得像韓國“歐巴”的,沒有女朋友的話給她預留一個什麼的,讓我好奇這人上班時間都在幹嗎,我實在找不出比她更無聊的人了。真想把我的第一個敵人介紹給她。
我也是中午才弄清楚,杜嘉宸根本不是什麼霸道總裁,隻是項目經理,不然也不會負責新人的培訓了。
路途的緣故中午隻能在公司休息,而我又是在桌子上沒法入睡的體質,午休時間隻能一個人玩手機。
“豌豆公主啊你,我站著都能睡著,還有什麼不可以的!”江楠發來的語音消息太過於大聲,我又忘記調小音量,嚇得正趴著午睡的同事一哆嗦。
不管老師再大聲,教室再吵,江楠入睡也是信手拈來。
“睡覺當然要躺在床上才舒服啊。”因為沒發語音消息,我打字回複她。
“這話你可以對著流浪漢說。”
下午開會杜嘉宸很人性化地有了中場休息。因為中午沒睡覺,眼皮重得沒法控製,我便走到窗前想提提神。
“看來有人在樓下等你啊。”杜嘉宸不知什麼時候走到我身後。
我往樓下一看,李舒傑正一副背包客的樣子站在公司樓下的陰涼處,即使距離很遠也能看出他被曬成十八銅人一般的膚色。我幸災樂禍地笑著準備打電話給李舒傑,卻突然想起來,“你怎麼知道他是在等我啊?”
“看著像。”
“不是我男朋友哦。”我解釋了一句。
“我知道。”
“你怎麼知道?”我回頭一看他,卻剛好瞥到他摁在太陽穴上的手指——戒指不見了。他好像察覺到了什麼,很快逃走了,沒給我留下提問的機會。
我撥了李舒傑的手機,隻見他感覺到手機的振動後在身上摸了大概有十幾秒才接起電話。
“抬頭!”我站在窗口拚命招手,他眼神迷茫了一會兒終於對準我笑了起來,“幹嗎不打聲招呼就來,萬一我下班很晚呢?”
“剛下火車,在這裏倒車回家的,結果發現這個公交車站好像就是江楠說過的你們公司。”他看著我,聲音卻隻能通過話筒傳遞過來,“已經五點多了,應該快下班了吧?”
“嗯,六點就下班。你不累嗎,要不先回家休息去?”
“來都來了,我等一會兒吧。晚上一起吃飯,我這就打電話叫江楠。”他剛說完又像想起什麼一樣,“我忘記了她也在上班。”
“她上班好像隻要不扇主編耳光,幹什麼都可以。”
“好吧。”李舒傑無奈地笑起來,“你晚上本來沒約吧?”
李無雙說過要來接我,不過:“今天晚上翻你們倆的牌子,讓他往後推一推。”
3.
晚飯時間江楠踩著小碎步最後一個趕到我們約好的餐廳,看到被曬得已經橫跨到非洲的李舒傑先是愣了幾秒,隨即在幾米外就笑得東倒西歪。
“你去海邊什麼也沒幹,就每天脫光了衣服和太陽親密接觸了吧?”江楠穿著緊繃的一步裙艱難地塞進座位。
“男孩子嘛又不抹那些麻煩的東西。”李舒傑蹭了蹭臉頰,很快有一小塊被曬爆裂的皮脫落下來,“米樂聽說你最近不怎麼好過啊?”
“快別提了,江楠又繪聲繪色跟你說了段評書吧。”我撫著額頭。
“那倒沒有,隻是一段單口相聲而已。”李舒傑端起茶水喝了一大口,“不過不管你是跟家裏對抗還是跟李無雙對抗,我們都支持你。”
“你有點兒明確立場好不好,現在什麼都沒搞清楚呢。”江楠一巴掌把李舒傑摁進茶杯裏,“樂樂,我這幾天上班都在翻論壇,看了好多父母不同意男女朋友的帖子,說不定對你有幫助。”
我就知道江楠上班沒幹什麼好事。父母不同意的戀愛,無非兩種結局,要麼分手,要麼死扛,網絡上死扛的最後大都結婚了,不然他們也不會明晃晃地去論壇裏秀愛情是多麼堅貞。
經過一段時間,他們兩個人都回歸了幸福的標準線,換成我在風中孤苦伶仃搖搖欲墜。而痛苦的根源不是“沒有”而是“太多”,父母雙全,有很愛我的男朋友,但就是這雙方水火不容,我夾在中間左右為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