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喬不群。
不知爸媽怎麼想的,居然給他們唯一的兒子取了如此糟糕的名字。
喬木,秀於灌林,注定不合群?
從小學開始,我就開始思考那個年齡階段不該思考的燒腦問題。
大學畢業那個夏天,我獨自坐在溽熱難耐的蓉城街頭,噙著一根老冰棍,拿目光如機關槍般掃射周圍白花花的大長腿,被那些長得禍國殃民的俊秀靚女狠狠瞪眼之後,在無情無盡的自卑與沮喪中,再次想起自己的名字,腦中如放電影般回放二十多年曆程,終於篤定了答案。
我那畢業於老家縣城中等師範學校、後轉行官場的七零後老爸,自詡胸有幾許文墨,隻顧期望兒子鶴立雞群,卻忽略這名兒冥冥之中注定孤獨的意味,實屬他當老子的臭擺,大有用力過猛之嫌。
事實亦如此。
在每個學齡階段,我在學校結識的死黨就沒超過四個。
現在模糊記得,幼兒園有個羊角辮子丫頭,常常跟在我屁股後頭,非要追著一起玩耍,我獨自玩得忘乎所以,根本不愛搭理她,如今連那個愛哭鼻子的丫頭長啥樣兒都不記得了。
讀小學時,我這個門門考滿分的優等生,卻隻和那個全級倒數第一名名叫崔鋒的家夥形影不離,上樹掏鳥窩、拉扯前排女生頭發、給老師茶杯放蔗糖等造孽事兒沒少幹過。
初中同學中,誰也看不慣我,我也看不慣誰,稀裏糊塗過了三年,隻記得長相甜美性格溫柔的外語老師常常叫我去她辦公室,偶爾得到一個又紅又甜的蘋果,被班上同學羨慕慘了。
高中期間,我在遊戲廳認識了隔壁班的兩個富家子弟,一個叫夏熙陽,一個叫羅光淩,迅速成為狼狽為奸的同夥,“三賤客”榮譽稱號名冠襄城中學。後來,夏熙陽赴海南讀大學,羅光淩考上北京某著名學院。我們天各一方,偶爾在《英雄聯盟》中聚首。
我老家位於中原一個名叫襄城的地方,父親是某鎮頭兒,混得風生水起,母親則是縣財政局普通幹部,上班朝九晚五,日子過得平淡且自在。
四年前,他們毫不掩飾臉上赤裸裸的失望,將兒子送上前往蓉城的高鐵,連句叮囑話語也懶得說,手挽手轉身離去,就像朝天上放飛一隻紙鳶,就此撒手,再也不管了。
我坐在車廂靠窗位置,單手托腮,靜靜望著小得不能再小的襄城車站,無悲亦無戀。
我前去蓉城就讀的大學不是985、211,雖是二本院校,但還是有些名氣,並不似睡在上鋪的胡東胡說八道那樣,“他娘的,就一野雞大學而已”。
其實,不是我讀書中用,而是在高考前一周,我莫名其妙惡心嘔吐不止,任由老爸動用個人資源找到襄城最好醫生,也沒能讓我精神振作,依然一摸書就惡心,成天昏沉打瞌睡。
說來也奇怪,高考結束那天下午,我走出考場,雖然完全不記得在考卷上寫了些啥,但是怪病自然痊愈,看見人群中穿著短裙子的姑娘們,又覺得自己生龍活虎了。
查分那晚,我坐在遊戲室,正和夏熙陽、羅光淩如癡如迷地玩著《魔獸世界》,就連老媽打來電話也是心不在焉的,自然對她欣喜報出的“521”的分數毫不在意,“嗯嗯”兩聲掛了電話,繼續就著耳機話筒將豬隊友罵得狗血淋頭。
爸媽密謀好多天,最後越俎代庖替我選擇了蓉城這所大學。
我完全理解他倆恨鐵不成鋼的心態,畢竟按照高三幾次摸底考試成績來看,不說清華北大,考上河南一本院校應該不成問題,可他們兒子就是這麼不爭氣,僅勉強考取一所二本院校,而且還是外省的。
那個暑假,我幾乎沒怎麼落屋,將老爸辛苦藏掖了十幾年的私房錢揮霍一空,天天泡在遊戲室,除了喝酒抽煙,還學會了打麻將。
聽說四川麻將算得上國粹,今後去四川生活,怎能不入鄉隨俗呢?
在那個小天地擁有絕對權威的老爸氣得七竅生煙,好像又沒啥辦法可行,隻是抬頭看了看比他高過半頭的兒子,一臉肉疼地搖搖頭,將藏錢的鞋盒丟在茶幾上,倒背雙手出門去。
老媽倒是個樂天派,“噗嗤”一聲,笑了。
我來到蓉城,一晃就是四年。
同寢室四個家夥中,我最矮,剛好一米七,有些丟中原男人的臉。
睡在上鋪的家夥叫胡東,貴州人,高我三厘米,說話腔調與四川人差不多,操著一口我們聽不大懂的方言。
來自內蒙古的張水像根竹竿,又細又長,差不多一米九高,不愛笑,成天板著臉,好像誰借了他的米卻還了糠。
趙孟雷是個大胖子,身高一百八十厘米,體重也不服輸,常常保持在一百八十斤的水準上,像尊彌勒佛,見誰都笑眯眯的,脾氣極好,當然,我們調戲他女友時除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