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說這首詩隻有圈內的少數文人讀得懂,可還是讓幾個別有用心的文人在圈內圈外傳開去,可生活就是這樣:好事到頭來會變成壞事,壞事到頭會來也會變成好事。四大才子的大名經這首歪詩一強化,反而流傳越來越廣了。蠢才也是才嘛,人家說你蠢,其實你並不蠢,人們也都看得到,反而就承認了你的才氣呢。事後想來,伶南四大才子廣受人們關注和爭論,並由爭論而認同,那個叫付洪的先生功莫大焉。
秦雄尤其對付洪先生生出感恩之心來。一則那首詩將他排在了四大才子之首,令他有些受寵若驚,二則在歪詩事件之後,他的人生迎來了一連串的好運氣。首先是那一年他因為連續追蹤一樁國際愛心接力的係列新聞報道,和深挖一樁外來打工妹被工廠老板毒打致死的惡性事件報道,連續捧回了兩個國家級新聞大獎,在市內贏得了“愛心記者”和“正義記者”的美譽,才子之名又錦上添花。去年又因為一場瘟疫襲來,他第一個進入非典隔離區域對白衣天使們進行采訪,正麵報道了一個抗非英雄集體,非典過去,壞事變好事,全市抗擊非典的功臣名錄中也有他的份,年底他被授予全省十佳記者的稱號,忽然間掌聲響起來,在省電視台的直播畫麵上,省長親自給他佩戴上了大紅花,那份榮耀和滋味,並不是凡人能夠體受到的。
接下去呢,官場的烏紗帽又掉到了他的頭上。35歲生日剛過,他就成了一個地級市報社的副職領導,副處級,這是個令多少人仰視的位子啊,天下的好多讀書人熬了一輩子,能夠熬到這個位子上也不多,真是運氣來了,門板也擋不住。
一個人在不同的人生階梯上有不同的想法。還是個文學青年的時候,他想著這輩子能夠圓上一個作家夢,或者當上一個記者,就該燒高香了;後來成了“家”了,也做記者了,名列才子之冠了,榜上有名了,又瞧著人家把官兒和生意做得威風萬裏的,便期盼著哪天秦家祖墳上也冒冒煙,撈個一官半職的權位,順便發點小財,領受一下萬人景仰的威風。這一天終於來到了,小船由江河駛入大海,視野更寬闊了,看到了更壯美的風景,前麵又陡然升起一座海市蜃樓:報社老大的位子仿佛在向他召喚了。
伶南報社的老大與大部分地方不同,曆來是社長總編一肩挑,管理高度集權。他自信自己的能力足以勝任這一職位的使命,也深信自己會比阮社長做得更好。可是,就目前來說,還是不太敢偷窺這個位置。秦雄上任才半年,報社四個副職中就他的資曆最淺,他在心裏仔細盤算著另外的幾個競爭對手來:副社長張文成年屆五旬,雖為報社元老,可酗酒縱情,在官方和群眾中都沒有好聲譽,應該不會上去了。與自己同樣年輕的副總編蘇蓧青與鍾義才是真正的競爭對手。蘇是雲南人,擁有複旦大學名校文憑的優勢,又有在職研究生文憑,群眾基礎好,業務過硬,雖然是個女人,做事缺乏果敢的個性,但比較沉穩,在當今這個女權主義日益覺醒或曰膨脹的時代,她是匹母駿馬,但她是個賢妻良母型的女人,從平時的接觸中看出,她並不十分熱衷於政治,在女人群中也從不搬弄是非,就熱衷於搞業務,上去的可能性也不是很大。
那麼,真正的對手應該是副社長鍾義了。這人雖然才不出眾,可也是大學生,黨員,還是個本地人,任副職已滿三年,與上級關係好,尤其是深得阮社長和宣傳部領導的信賴。在秦雄看來,他有時在領導麵前的表現太不像個男人,在下級中也缺乏號召力,可這一點在官場中人看來並不是個缺點。與自己比起來,他已占盡了天時、地利、人和。論天時,一個三年一個半年,任職資曆沒法比;論地利,一個本地一個外地,也沒法比;論人和,一個上級關係好一個下級關係好,官場中當數上級關係學優先。秦雄在領導的印象中雖說是個開拓型人才,但同時也是個有爭議的人才。“開拓型”往往隻在特殊的情況下被少數惜才的領導口頭發揮一下成為優點,可“有爭議”卻是在大多數情況下為大部分領導在骨子中視為缺點的,這才是最要命的最具有決定性和代表性的意見。當初秦雄受到提拔時,上下都有些反對的意見,多虧了阮社長愛才惜才,堅持己見,雖一度被擱置,但總算是沒有把事情鬧黃。
秦雄想來想去,覺得自己能到這個位置,已經很不容易了。如果阮社長他老人家再撐上兩年再退的話,自己還有勝算的可能,便替自己惋惜起來。
又回味起郭文剛才說的那句話:“隻要敢爭取,沒什麼不可能的事。”雖然是個淺顯的道理,但這個時候提出來卻有些深刻的意味,老讓人浮想聯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