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我想把腰刀傳給你。”

“什麼?爺爺你說什麼?……”丹珠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難道爺爺真能把他心愛的腰刀傳給他?

“孩子,昨天你不是跟你的浦巴叔叔說過,你到樹林裏去想有一件防身的武器嗎?孩子,從今天起,這把腰刀就永遠屬於你的了。”

聶金爺爺一邊說,一邊把腰刀平放在兩隻手掌上,送到丹珠的跟前。

剛剛磨亮的腰刀,在從窗外照射進來的太陽光下,它閃耀著一根根針尖似的光芒,仿佛久別重逢的朋友,向丹珠映著眼,又仿佛用驕傲的聲音向丹珠說:“孩子,你配掛上我嗎?五十年前,我的老主人用我在有名的炮台底下砍過敵人的頭,後來又殺死過各種野獸,你呢,你這個新主人,將來也能成為一個勇敢的人嗎?”

丹珠看著腰刀想起聶金爺爺這一生做過的事。五十年來,村子裏的人都尊敬他,因為他一直保持著光榮,沒做過失體麵的事。可是將來自己怎樣呢,是不是會給聶金爺爺的榮譽沾上汙點,配不配永遠掛著這樣的腰刀呢?

“孩子,你怎麼哭啦?不要忘記自己是個男子漢。”

“爺爺,我沒有哭!”丹珠擦擦自己的眼淚,可是討厭的眼淚又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

“孩予,把腰刀收下吧,以後不管你走到哪裏,遇到什麼困難,你隻要用手摸摸它,你就會記住你是老聶金的小孫子。”

“爺爺,我記住啦。”

丹珠覺得自己第一次用成年人的口氣說話了。

曲拉從桑頓家回來,整整一夜沒合眼。

“五彩放光的公路——它到底是什麼樣子的?……”翻來覆去地,曲拉老是想著這件事。

大清早,當小河上還飄浮著白色濃霧的時候,曲拉就來到河岸上,等待他每天在這裏會麵的朋友們。

不過,這會距離日常會麵的時間還很早,曲拉來來回回地在河岸走得很無聊,這個愛安靜、愛沉思的孩子就在河岸上躺了下來,兩眼盯住河麵上的白霧出神。

假如白霧能聽懂人的談話,他真想跟它談個痛快,可是霧是不會說話的。

“五彩放光的公路通過了雪山,接著汽車把外邊的東西運進來,又把這裏的東西運出去;汽車到底是什麼樣子的呢?”

昨天晚上,浦巴叔叔解釋過不止一次了,說汽車是一種機器,不是像大家所想象的犛牛那樣,並且它馱起東西來,比一百頭犛牛馱的還多,跑起路來,比最好的馬還要快。

那時,曲拉還這麼問過浦巴叔叔:“機器是什麼做的呢?”

“鐵。”

“鐵做的東西自己就能跑嗎?”

“能跑的。”

“你沒看見有人在它跟前念過咒語嗎?”聶金爺爺也非常關心這件事。

“沒有見他們念過咒語。”

被請到桑頓家所有喝酥油茶的人,統統都不理解這件事,連親眼看見汽車的浦巴叔叔也弄不清楚,這真是太神秘了。

“這一定是五彩放光的公路的緣故,這樣鐵做的機器自己才能跑。”這是曲拉現在所能想到的,他認為比較滿意的答案。

等了很久,還是沒有一個朋友來。河麵上的濃霧早散去了,在枯黃的草棵上,到處閃著亮晶晶的露珠。

曲拉摸摸自己的羊皮袍子,袍子被露水浸濕了;他又摸摸自己破舊的羊皮帽子,帽子也是濕漉漉的。這時,溫暖的太陽從雪山後邊冒了上來,金色的光芒照著草地,也照耀著小河和河岸上躺著的曲拉。

“高大的雪山哪,威武的雪山哪,真正的太陽已經照到你了,恩情的父親已經想到你了,你已經不像以前那麼可怕了啊!”曲拉想起浦巴叔叔這些讚美的話語,他渾身便熱了起來,仿佛自己吃了仙丹似的,隻用一隻手的力量也能把大樹連根拔了出來。他腳底下的小河,被燦爛的陽光照耀著,整個水麵滿是明亮跳動的波紋。

“多麼美麗的波紋啊!”曲拉心裏不禁激動著。

忽然背後有人喊他的名字,他回頭一看,桑頓站在河岸的高處,正眯縫著兩隻眼睛,朝他招手。

“桑頓,已經等你好久了。”

“告訴你,今天我又問了浦巴叔叔一些話。”桑頓像拾到寶貝似地說。

“問了些什麼?”

兩個朋友坐下來以後,曲拉問道。

“我問,恩情的父親有沒有想到我們這裏,解放軍叔叔什麼時候能到這裏的雪山上修公路。”

桑頓問了一個多麼重要的事情,曲拉真的還沒有想到過。“那麼,浦巴叔叔怎麼說?”

“他說不知道。”

真糟糕,像這樣的事浦巴叔叔應該要知道的。難道說,像他們這個四周被雪山包圍的村子,不應該有一條五彩放光的公路嗎?

“看起來,我們這裏真該有一條五彩放光的公路。”曲拉像是跑路跑得口渴的人,他認為在小河邊蓋一座大屋,這已經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了;更重要的是應該有一條公路把這裏的雪山打通。他相信,相巴芝瑪媽媽也希望有這樣一條路,要不,她為什麼總歡喜獨自看雪山呢,她的丈夫多吉伯伯不是在沒有道路的雪山上摔死的嗎?

“我們這裏一定要一條五彩放光的公路!”他把自己的主張和桑頓說了。

“是啊,這裏要是有一條五彩放光的路,那該多美!”桑頓向來認為曲拉的見解是高明的,他同意地點點頭。現在,他們知道的事的確還很少,是不是恩情的父親已經想到這地方了呢?

看著波紋跳動的河水,曲拉又沉思起來。

忽然在曲拉的腦子裏閃出一個念頭:“我真傻,為什麼就不能親自去看看那條五彩放光的路呢?……要是到了那裏,說不定會看到恩情的父親的……”

曲拉思索著,他決定先試探一下比自己膽小的桑頓:“我們不能老呆在這村子裏了。要是能出去,什麼事情就能弄明白。”

“浦巴叔叔願意帶我們去嗎?”老實的桑頓反問曲拉道。

“為什麼要浦巴叔叔帶去呢,我們又不是剛剛學會在地上爬的小孩子。應該靠自己的兩條腿,走到五彩放光的地方去!”

“什麼!我們自己去看五彩放光的路?”

桑頓吃了一驚,他以為曲拉在說笑話,後來他看見曲拉嚴肅的臉色,他才相信他說的是真話。

遲疑了好一陣,桑頓才吞吞吐吐地說:“那條五彩放光的路在什麼地方啊?我們又……不認識……”

“不要緊,我們就朝太陽上升的地方走好了。浦巴叔叔每次不是從東方走回家來的嗎?”

桑頓沉默了下來,他調轉頭看看照在雪山上的太陽,一句話也不說。

接著,曲拉也沉默下來。他瞧見,在離開河岸不遠的那座孤零零的小土屋跟前,相巴芝瑪媽媽正在修補一隻破靴子,有時,她抬起頭朝河岸這邊看看,馬上又低下頭,專心專意地又繼續她的工作了。

曲拉覺得,他真要是跑到很遠的地方去,這事真不簡單。有一天,當相巴芝瑪媽媽發現自己養大的孩子失蹤了,她一定會傷心痛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