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像綠色的海洋一樣,它寬闊、平坦,一直通到了蔚藍色的天邊。
在這綠色的海洋上,花朵像天上的星星,在太陽底下閃著光,散發出一陣陣醉人的香氣。
“紮麻”一種矮小的灌木,枝葉呈暗紅色。仿佛是用珊瑚堆積起來的小鳥,它一小塊一小塊的,在草原上散布著。
風多麼柔和啊,它輕輕地,好像不忍心把高空的白雲吹散似的;可是白雲卻不願貪戀在一個固定的地方,它把自己幻變成一匹巨大的馬,鬃毛四飄著,向著遠方的藍天,急急奔馳而去。
三個孩子在這樣風光美好的草原上走著,他們的腳步不得不時常停下來。有一種像鈕扣那麼大的白花,像發光的珍珠一樣,它們張開了嘴,伸出鮮紅的小舌頭,仿佛想唱上一支歌,歡迎來到草原上的小客人。
“曲拉,你見過這種花嗎?”
丹珠今天可真愉快,舌頭又忙亂開了。
曲拉的眼睛含著微笑,並不回答丹珠的問話,他彎身摘下一朵白花,放聲唱了起來。
高不過藍天啊,
我希望藍天更高。
寬不過草原啊,
我希望草原更寬。
桑頓接著就要往下唱,剛張開嘴,在他腳邊的草棵裏,忽然“嘎”的一聲,騰空飛起一隻白鶴。
“哎呀,它也飛到這裏來了。”丹珠歡喜地,兩眼緊緊盯住那隻受驚的白鶴,想追上前去,這時,他意外的發現草原上還藏著一些黃褐色的野羊。
小黃狗神趾大概也發現草原上這些秘密了,它像一隻大狗似的,跳起來就想向隱沒在草棵裏的野羊奔去。
“神趾,快站住,小心狼把你吞掉!”桑頓害怕小狗出了意外,他馬上搶前一步,想把它阻擋住。
神趾弓起身子,張開嘴向桑頓狂叫了一陣,好像和主人爭辯似地說道:“不要緊,狼不敢把我怎麼樣,我不吞下它就算好了。”
孩子們都記起過去吃羊肉的情景,這又鮮又美的食物,真把人的口水都引出來了。在丹珠的慫恿下,他們決意要打一次獵,補充越來越感到恐慌的糧食不足,神趾也非常熱心的一塊參加了。
起初,他們也許太貪心了些,三個孩子幾乎每個人都想得一隻野羊;他們分頭在草原上追呀,跑呀,把野羊都驚得向四野逃散開去,但是他們自己都累得氣都喘不上來了,連一隻野羊也沒有被他們捉到。
“這樣幹法不行!”丹珠提著聶金爺爺的腰刀,像一個真正有經驗的獵人似的不得不叫了起來。“我們應當認準一隻野羊,要不,準要白忙了!”
“對的。”曲拉很同意丹珠的意見。他自己也發現,要是由他們三個人來對付一隻野羊的話,不管這羊再怎麼狡猾,也決不能逃出他們的包圍,再說神趾今天也的確勇敢,它有時還能跑到野羊的前邊去,向它們惡嗥嗥地吼叫著!……
孩子們選定了一隻比較肥胖的大野羊。這羊的兩隻角像兩把刀子,分插在額頭上,眼睛動也不動的看著向它追逐來的孩子們,樣子一點也不慌張。
一次又一次地,孩子們眼看要把這隻野羊捉到了,它卻不急不忙地轉了一個身子,又跑出孩子們緊緊的包圍圈。
“不要緊,我們重新來。”丹珠忙得頭上盡是汗珠,這次他成了圍獵的指揮人。也許聶金爺爺的腰刀緊握在他的手裏,他好像很有把握似的,一定要把這隻大野羊逮住。
“桑頓,趕快把野羊向這裏趕!”
現在丹珠準備和桑頓兩麵夾攻這隻大野羊。桑頓聽從地把大野羊向丹珠這邊趕來,丹珠手上的腰刀還沒來得及向外揮去,大野羊卻向地上一跪,又驀地跳起,緊貼著丹珠左腿衝了出去。
丹珠感到大草原仿佛藏著很多雙眼睛,它們正在緊緊的瞅著自己和朋友們,他下定了決心,無論怎樣,決不能在這裏讓大野羊逃走,要不,人們怎會相信他過去曾打過黑貂啊!
“丹珠,不要急。我們慢慢來趕這隻野羊好了,先讓它自己跑累,那時再使出我們的勁來,那就容易抓到了!”
曲拉的主意很好。三個孩子又靠了神趾的幫助,他們隻用一個人去追羊,另兩個人散在兩旁休息著;等第一個人累了,第二人就接替上去,第二個人累了,第三個又把他替換下來。
這辦法當真有了用處。那隻大野羊,在孩子們不斷輪番追趕下,漸漸地,不能像先前那樣跑得快了,它的眼睛也露出慌張的神氣。
越到後來,孩子們越是更沉著、更老練起來。可是草原已經被黃色的夕陽籠罩住,在遠方的天邊,太陽托在紫色的彩雲裏,要打算休息了。
大野羊的步子越來越不穩當,身子越來越搖擺得厲害。它用吃驚的眼睛看著孩子們,在它生平這大概是第一次遇到這樣沉著的獵人。
神趾今天也過分興奮緊張,現在它呼呼地喘著氣,腳步也不像剛才那麼輕快了,可是它仍然倒豎著全身的毛,尾巴上下急擺著,好像它很有決心要和這大野羊幹到底似的。
最後大野羊實在不能支持了,它低下頭,腳步停下來,準備讓孩子們和小黃狗一塊走到它的跟前去。
正在這時,在茂密的草棵裏,忽然跳出了一隻老狼。
孩子們絕沒料到會有這種事。他們看見它張著嘴,下巴向下掛著,對孩子們一眼也不看,就向著那隻大野羊撲去。
興奮的丹珠,真是忿怒得不能忍受了,他抓緊聶金爺爺的腰刀,連忙向那老狼跟前走去。
老狼被丹珠威脅著,它警惕似的站下,這時,大野羊趁著這有利的機會,就轉回身,慢騰騰地走掉,消逝在被金黃色夕陽籠罩著的草原裏。
孩子們為了對付老狼,誰都沒顧得上再去追老野羊。他們發現,這老狼亂毛蓬蓬的,仿佛像活到歲數似的,已經瞎掉一隻眼睛。
可是老狼向外呲著的牙齒卻非常鋒利,它的另外一隻沒瞎的眼睛,十分惡毒的看著孩子們。
小黃狗神趾先還朝老狼吼叫著,後來它發現孩子們都無聲無息地站著,它也安靜了下來。
情勢是夠嚴重了,老狼用一隻眼睛看著三個孩子,好像選擇好他們當中的一個,然後再向他撲去。
“跑吧!”桑頓已經有些沉不住氣了,他立刻又發現,如果他這麼做,自己定要吃虧;因為浦巴叔叔早就告訴過他,說人和狼要是遇見了,人應該先要牢牢站好,這樣,狼才不敢一下子撲到人身上來,那時,這人也許有工夫想出什麼好辦法,讓自己逃脫掉。
曲拉一邊看著這隻老狼,一邊又向草原上觀看了一下,他發現草原上隻有這一隻孤零零的老狼的時候,他才稍稍放下心。
丹珠這會成了朋友當中真正的衛兵了。聶金爺爺的腰刀可沒白傳給他,他勇敢的站在靠著老狼最近的地方,隻要老狼敢走近任何人,他馬上準用腰刀向它砍去。
三個孩子和老狼這樣無聲無息的站了一陣,誰也沒有發現草原已經開始浸沉在昏暗的暮色中。
突然,老狼放棄了孩子們,它一伸爪子,就向著神趾跳了過去。
神趾眼看就要遭到不幸,誰知它對老狼一點也不害怕,就在老狼向他跳來的這一會,它的身子平貼著地,從老狼的肚子底下竄跳了出來。
老狼撲了空,立刻又轉回頭來找神趾,神趾趁著老狼還沒有向它再跳過來,它倒先向老狼撲去,一口咬住了老狼的脖子。
孩子們可真看呆了。就在神趾咬著老狼正扭打得起勁的時候,丹珠趕緊提著腰刀來配合它,可是他怕砍倒神趾,還不能決定從哪裏向老狼下手。
等丹珠看準了老狼那隻沒瞎的眼睛,他就用腰刀向那隻眼睛深深砍了下去,立刻,老狼狂嚎著,跌倒在丹珠的腳下。
孩子們最害怕的饑餓,有一天終於來到了。
這是一件又可怕,又痛苦的事,饑餓使得孩子們肚子裏像有股火在燃燒;走起路來,兩腿像曲卷的羊毛,伸都伸不直;有時,眼前還要湧起一層黑雲,大地像風車一樣轉動著。
他們聽了丹珠的主意,不斷跑到河邊去喝水,最後一次,連丹珠也餓得跌在河岸上,站也站不起來了。
黑色的雲,它一次一次地,也盡向曲拉眼裏鑽,曲拉的方向很明確;他對兩個朋友說,要他們向前邊那綠色的樹林走。
“是的,向綠色的樹林走,那裏一定藏著很多野果果。”丹珠像是回答曲拉的話,但他什麼也說不出來。饑餓把這個愛說話的孩子折磨成啞巴了。
“啊呀,那綠色的樹林在哪兒?”桑頓的眼睛已經被黑雲占滿。現在他隻能看見曲拉的一雙腳,看見跟曲拉一起走著的小狗神趾。
從那綠色的樹林後邊,忽然隱隱約約地傳來一陣銅鈴響,這鈴聲是很細很小的,曲拉一聽到它,他的兩腿就暫時生出了力量,軟弱的腳步,也變得堅定了一些。
?聽到鈴聲沒有?那綠色的樹林裏一定有牧人,有犛牛!”曲拉掙紮著,趕快把這個消息告訴他的朋友。
“是的,在綠色的樹林裏,除了野果果,還有牧人,還有犛牛。啊呀,能夠喝一口牛奶多好啊!”
丹珠想說話,他總是說不出來。他想起在家裏給聶金爺爺擠羊奶的情景;那隻盛著白羊奶的小木桶,直在他的眼前轉。
桑頓也聽到那串可愛的鈴聲了。他心裏想著,這個放犛牛的牧人也許是浦巴叔叔吧,要不然,這個牧人一定和浦巴叔叔一樣心腸好,他會幫助在困難中的孩子們的。
孩子們一步一步向前走,一步一步向那綠色的樹林挨近,那叮叮當當的銅鈴聲音越來越聽得清晰了;他們真奇怪,為什麼在餓得快倒下去的時候,他們還能走得那麼快!
“先找牧人,後找野果果。”曲拉做好了打算,他甚至比丹珠桑頓還想得遠些:要是牧人不願意給糌粑麵,不願意給牛奶,那他們三個人一定幫牧人割草,隻要牧人肯給他們先吃半碗糌粑麵,或者讓他們先喝半碗牛奶,那麼,他們一定會幫他割很多很多的草,來報答他對他們的幫助。
可是,綠色的樹林怎麼還在原來的位置上?怎麼沒有向自己靠攏過來?他們到底是走向樹林,還是樹林中的聲音向著自己走了過來呢?
第一個發現這事的是曲拉,他不得不轉身朝兩旁觀看了。真糟糕,原來他們並沒有走遠;剛才他們從那裏走過來的河岸,離著他們還很近呢。
現在隻好等那拴著銅鈴的犛牛朝著自己走來了。那麼,就坐下來等吧,像這樣走法,那又能走多遠哪,為什麼自己不坐下來等犛牛走過來呢?……”
“不,不能坐下來。”曲拉心中的第一個聲音說。
“為什麼不能坐下來等?說說道理啊!”第二個聲音問。
“要是犛牛不朝這邊走,那該怎麼辦?那時候連站起來的力氣也沒有了。”第一個聲音又說。
“不,那是你多操心。”後一個聲音爭辯道:“你聽,那銅鈴的響聲不是朝這裏走來了嗎?還是坐下來吧。”
曲拉自己跟自己爭辯了一陣子,後來,那個不願意坐下來的自己,卻把願意坐下來的自己完全說服了。
桑頓和丹珠也發現自己沒有跟樹林接近,他們也很想坐下,等那漸漸向自己走近來的犛牛隊,但是曲拉還在前邊走著,兩個孩子也隻好仍舊跟著他,一步一步地,向前挪動自己的步子。
銅鈴的聲音現在更加響了。孩子們看見樹林邊沿有紅色和白色的影子在閃動,他們又奇怪起來:為什麼這裏的犛牛不是常見的黑色?難道饑餓使人連顏色也看不清楚了嗎?
不,在孩子們眼睛裏湧來湧去的黑雲,並不能妨礙他們的視線,隔不一會,他們就看見一頭棗紅馬從樹林中走出來;緊跟著這馬後邊的是一頭白馬;在白馬後邊的,又是三匹高大的、吃得很壯很肥的棗紅馬。
到現在為止,孩子們才知道這是馱載貨物的私商馬幫,並不是他們盼望的牧人和犛牛。
“去跟他們要一點吃的吧。”曲拉從來沒跟買賣人打過交道,他想,同在一個太陽底下走著的人,不會不救別人危困的,於是這孩子最先走到一個高顴骨、滿臉長著黑胡須的趕馬漢跟前,說道:“伯伯,給點吃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