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黑倒是好辦。”青塵右手揮起,一陣火光在他們麵前燃燒了起來。
白冥好似才知道禦火術一般興奮道:“剛才怎麼不早點起來!這摸黑走了一路!”
“我是擔心外麵有人路過,看裏麵有光亮豈不是以為裏麵鬧鬼了。但既然你那麼怕黑,被發現倒也無妨,約莫他們看見了也不敢貿然進來查驗。”
“哦……”白冥正佩服青塵不僅足智多謀,還膽大心細時,像突然想起什麼,趕緊伸手破了青塵的禦火術,然後在恢複了黑暗的空間了,心虛的說道:“怕黑可以慢慢克服,給城裏的百姓添負擔就不好了!還是滅了吧!”白冥嘴上這樣說,其實是害怕火光照亮他的臉,讓他的恐懼無處遁形罷了。
“那好吧,你抓緊我。”見青塵信了自己,白冥又可以安心的怕鬼了……
白冥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怕鬼,他應該是從未見過鬼的,既沒被鬼嚇過又為何如此怕鬼呢。想來想去他隻想到一個理由,那便是自己被管鬼的神使嚇過。具體的經過他不記得了,隻記得是自己才七八歲的時候,曾在天界裏走丟過一次,當時遇見了一個司鬼使,那神仙長得就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說起話也是恐怖至極!他當時扮著鬼臉對白冥說:“下次不聽話再走丟,便讓鬼吃了你的心肝脾胃腎!”本是嚇唬孩子的話,卻因為此神仙的外貌過於傳神,而給這個七八歲的孩子造成了不可磨滅的心理陰影。他不知道那天遇到這個神仙幫他找到了家,自己是該該慶幸還是該感慨自己的不幸呢……
“找到了!”青塵的話把白冥從回憶裏拖拽回來。“就是這些!”
白冥皺著眉頭,借著稀疏的月光仔細看著,但還是沒看明白青塵說的找到什麼了。“什麼東西?”
“這些變形的桌椅還有破爛的櫃子!”
“這些有何妙用?”白冥心想,要想操控物件也需要找結實的吧!這些快散架的有何用。
“這些物件上都沾滿了死去士兵的血。”青塵感受到空氣中微弱的血腥味,這些含冤而死的人的血,就算再過上幾年,空氣中的血腥味依舊無法消散幹淨,就像他們曠日持久的不甘一樣,揮之不去。青塵曾經被當作免費勞動力拉去虛空之境給亡者們做過調查問卷。這股血腥味他在很多亡者身上聞到過,他們無一例外,全都死於非命,其中絕大多數,都是戰爭的犧牲品……那樣的味道她隻一次聞到過,卻終身難忘。
“所以,這就是鬼屋最核心的位置?”白冥說話時已經有些顫抖了。
“又沒有鬼,何來鬼屋。”青塵環視一圈,雖看不太清,但感受得到,物件的數量足夠了。“人死了又不會變成鬼。”
“可是鬼不就是喜歡待在這種暗無天日的鬼地方麼?”白冥一邊說,一邊不停的往青塵身邊靠。
“那鬼這個種族癖好倒是很新奇……”青塵說完像是想起什麼一樣看看白冥說到:“那你應該沒什麼機會遇見鬼了,你怕黑,他怕你。”
“鬼為何會怕我?”白冥不解地問道,最主要他現在確實急需這個答案來撫慰一下內心的不平靜。
“有錢能使鬼推磨,你那麼多錢,鬼見了你不躲著走豈不是要給你推磨?”青塵點了點白冥胸前放金子的地方,繼續說到:“鬼若是勤快,怕也不會住在這麼破爛的地方也不想著收拾收拾吧!”青塵認真的語氣,讓白冥分不清這是真情實感還是玩笑比喻。
“所以這些物件到底有什麼用?”
“你沒有學過控物術麼?”青塵真誠發問。
“是這樣麼?”白冥右手起勢,食指和中指並在一起,在黑暗中隨便一指,又輕輕抬起,順時針旋轉了兩周。跟著他的手勢,一個破爛的桌子腿從地上躍起,在空中旋轉了起來。展示過後白冥將右手輕輕放下,桌子腿也重新回到了地麵上。
“沒錯。不過還不夠。”青塵中指和拇指撚在一起,手心向上旋轉時,那塊桌腿也跟著再次離開地麵。隻見青塵拇指輕輕用力向前一推,一股神力脫手而出,瞬間注入了桌腿之中,隨之桌腿開始了劇烈震動,周圍更是泛起了血色般的紅光。青塵一甩手,隻見那桌腿好似脫了韁的野馬,直衝白冥的小腿去了。白冥隻感到小腿一陣酥麻,他在地上跳著腳跺著桌腿的鞭打,黑暗中盡是白冥挨打和磕絆的響聲。
青塵手心朝向那不受控的桌腿,五指一收,一股力量瞬間從桌腿上抽離。
“你這是什麼法術?”白冥揉著被打的小腿,踉蹌的回到青塵身邊。
“就是控物術啊。隻不過我往這物件上注入了一點神力,他便能在此催動下朝著目標攻擊。”
“還有這麼神奇的功效?”白冥不可置信,自己竟不知控物術還可以這麼用。
“但是這招要想成功,須得找這種戾氣重的物件才行。”
“你是怎麼知道這招的,《神使入門法術》上可是完全沒有記載啊!”
“我也是機緣巧合下發現的。小時候不聽話,母親總拿著一根小竹棍打我的小腿。後來有一次修習法術時,我不小心將一股神力錯打進了那根竹棍裏,結果它就不受控的升到半空震動起來,我嚇得揮手想將它打到地上,結果它直接奔著我揮手的地方衝去了。後來我研究了很久才搞明白其中玄奧。”這句話,白冥好像隻注意到了青塵說的小時候不聽話被竹棍打,他心中想到:這麼乖巧溫柔的青塵小時候也會因為不聽話被竹棍打啊!
“怪不得你來這了。”白冥現在再看這一屋子不是破爛是寶貝啊!
“但是現在太破爛了,攻擊力有限,咱們得先把他們修好了才行。”
“好!那咱們從哪開始?”白冥幹勁滿滿的擼起袖子掐著腰,等著青塵分配任務。
“今夜天色晚了,月色太暗,待到明日晨起再來吧。”說完青塵頭也不回的下樓走了。
這一晚,兩個人躺在客棧陰冷潮濕的床上都失眠了。青塵想的是天界的母親,她應該是盼著自己可以早些回去的,但青塵卻有意在拖延。她摸了摸腰間的香囊,那是下界時母親擔心她遇到麻煩特意交給她的石粉。母親說那是魔族特有的石頭磨成的粉末,可以讓方圓百裏的神、魔、妖、鬼短暫失去法術。她本可以用這石粉輕易的解決眼前的困境,然而她並沒有。她天真的覺得,哪怕隻是再拖延一些時日也好,至少母親還在天界等著自己,隻要這樣,她就還是有娘親的孩子……而另一邊的白冥,他本來隻是怕鬼,可今晚過後,他也開始怕黑了……
第二日,未等公雞打鳴,白冥和青塵就默契的推開了房門。
“起這麼早!”青塵以為白冥至少要睡到日上三竿才會醒,所以看見他那張睡眼惺忪的臉從門裏探出來的時候屬實有些驚訝。她暗想,果然不可以貌取人。
“你為了我的事情如此操勞,我怎麼還能貪睡讓你等呢!”白冥心虛的打著哈哈說道。
兩人並肩一同離開客棧,去了昨夜踩點過的鬧鬼客棧。或許是太早的緣故,沿途隻遇到三兩個拿著鋤頭出城的百姓,蕭條的街道完全看不出往日的繁華。街道與小巷縱橫交錯,那些本該擠滿人的過道,現在卻被雜物填滿了。路過一戶百姓的門前,白冥和青塵從虛掩的門縫向裏起瞧,幾個雜役打扮的人正在與這家的男主人交談。那領頭的雜役接過幾顆金燦燦的東西揣進懷裏,臉上的贅肉堆出一個難看的笑。
“莫不是來收金子的?”白冥剛想拖著青塵湊近點,好聽清楚他們在說什麼。誰成想這家的黃口小兒不知從哪冒了出來,猛的合上了門縫,害得白冥碰了一鼻子灰。“算了,估計這兩天就能收完金子,咱們還是趕緊忙咱們自己的事吧。”白冥甩了甩衣袖,假裝瀟灑的離開,以掩飾自己剛才的尷尬。
白日來這客棧與夜晚時截然不同,沒有了陰森恐怖的氛圍烘托,荒廢的客棧更顯得荒涼破敗。偌大的地方竟找不到一個完整的家具,似乎每一個躺在地上的殘破部件都在訴說著當年那場鏖戰的慘烈。
白冥與青塵來到昨夜的房間,日光充足下,方見得這屋子的全貌。“這還是紅木的家具。”白冥打趣的說道,“看來這客棧還是走的奢華風啊!”
“那不是紅木。”青塵隨手拿起一根斷梁,“這是血染的。”
“血!”白冥瞪著眼睛說道。
“是的,想來那些士兵大多都擠在這間房裏休息,被殺時估計連反抗都沒來的及。”
“那咱們趕緊動手吧。”白冥一點不想多待。說著他右手作勢,打算用法術速戰速決。但天不遂人願,他失敗了……白冥不可置信的再次嚐試,那些桌腿、凳腿和床板隻是微微離開地麵,完全沒有要合並的趨勢。
“你這樣是行不通的。”青塵彎下腰拾起身邊的桌腿,又轉過身找到其他三個,她抬起頭掃視了一下,迅速定位到裂成兩塊的桌麵板。她將這些湊在一塊,接著掌心張開,隨著法術的施展,這些零部件便拚合在了一起。“這些東西分開的時間太久,你用複原術是起不了作用的。需要先把對應的部件找出來,在用粘合術將他們拚合起來。”
“原來如此……”白冥這才明白為何昨夜青塵叫停了工作,要今日再來。
兩個人就這樣翻翻找找,已過了大半天,卻隻拚合好了一半不到的家具。白冥雙手微微泛紅,想來是這“紅木”掉色了……
“先休息一下吧。”青塵坐在了複原好的凳子上,示意白冥也坐下來休息休息。
“你先休息吧,我再加把勁,今天天黑前定能都修複好!”白冥心想與其坐在血染的凳子上休息,不如趕緊幹完回客棧好好躺著休息。
“既然白冥你幹勁十足,那我就不勉強了。”青塵說罷,用術法拖來屋角複原好的桌子,手撐著頭閉目休息了。
或許是昨夜一宿沒睡,青塵這一睡便是小半日,夕陽灑進房間,霞光照在她臉上,清冷的麵色有了溫度。
白冥雖然很累,無數次想要叫醒青塵起來幹活,但是一想到明明是自己連累的別人跟著受罪的,又實在沒臉張嘴了。他也想過鬧出點動靜,間接的吵醒青塵。奈何青塵睡的實在沉。白冥不僅沒叫醒青塵,反倒因為手頭勁使得太大,好幾次砸到了自己的腳,屬實是作繭自縛了。
看見青塵終於醒了,他急忙搭話,生怕青塵一個側身再睡過去。“你不慌醒啊!這活兒本也不是姑娘家幹的!”
“嗯,那你先幹著,我出去一趟。”青塵說著起身離開了。
白冥立在房間中央,這還是他心裏講義氣的青塵麼!上次以為青塵在做朋友這方麵,隻出力不出錢,沒想到……出力也是有上限的!白冥看著空蕩蕩的房間,夕陽映襯下變得更紅的家具,被朋友拋棄的失落感在心中取代了恐懼,占據上風。眼前隻剩幾個凳子沒有拚合好的期待和勝利在望的喜悅蕩然無存。
白冥懶懶的機械行動著,在拚完最後一個凳子後,青塵氣喘籲籲的推門進來,她左手掐著腰,似乎是跑的太急了。
“你跑著回來的?”白冥看到青塵有些慘白的臉,剛才那些委屈又似乎煙消雲散了。是啊,自己不能因為她是女神仙就忘記了她也是女孩子這個事實啊。
“是啊。”青塵上氣不接下氣的說到:“街上人多不多,但也使不得禦行術。上次跑還是沒學會禦行術之前呢。”……青塵在心裏暗想:日後還是要多鍛煉啊,否則禦行術用不得的時候,還是得靠兩條腿才行啊!
“那走著回來不就好了!”白冥臉上扯出一抹笑,說道:“你看!我全都完成了!”他像孩子一樣炫耀著自己的成果。“難道害怕我幹不完這麼點小活麼!”
“那倒不是。”青塵總算理順了氣息,“隻是看太陽就要落下了,才急著往回趕。”
“太陽落山了有什麼影響麼?難道青塵你也怕黑……”白冥忽然明白了什麼,在最後一縷夕陽散去的時候,他從青塵口中聽到了印證自己想法的那句令自己終身難忘的話。
“你不是怕黑麼。”青塵說的如此平淡,卻在白冥心中激起了驚濤駭浪。這是第一次有神仙記得自己說過的話,並把這些閑話當真,還是一路跑著回來的。
冷靜下來的白冥,才意識到自己的眼睛早已濕潤,眼前的青塵也變得模糊。他為自己剛才對他們友情的質疑感到羞愧!什麼出錢出力都不值得一提!青塵一直在為白冥提供的,是最重要、也是他最需要的情緒價值!此刻白冥心想:對神仙來說苦點累點算什麼,能在長久的歲月裏遇到一個願意記得自己、理解自己、體諒自己的人才是最最最難得的!
“這個給你。”青塵從袖口裏掏出一塊棉布,上麵沾了些許木屑。青塵抖了抖棉布,然後平鋪在凳子上,說到:“血色粘在衣服上確實不好清理,你隔著棉布坐會吧!我看你昨夜應該也沒睡好。”
“你就是為了去給我找棉布?”
“倒也不是。”青塵又從另一邊袖口裏掏出許多小木釘。“我見這些家具破損之後,榫卯結構也鬆動了。雖用法術強行粘合,但隻怕到時術法被破他們就又散作一團了,那便不好控製了。”青塵解釋道:“用木釘固定一下,到時就算被那神仙破了術法,也隻是暫時的,不影響咱們繼續用術。我們兩個對他一個,還怕牽製不住他麼。”青塵見白冥依舊站著,便雙手強行將他摁在凳子上。“現在開始你閉眼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