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 / 3)

直貴:身體好嗎?

最近這裏天氣變化無常,讓人覺得時而悶熱,時而氣溫驟降,我想是不是正在一點點地不如夏季。今年的梅雨季也許又是幹梅雨,讓人擔心再出現供水不足,要是缺水,在監獄裏也會叫我們節水。

實紀姑娘的身體好嗎?上次寄給我的照片,我每天都在看。剛生下來的時候我覺得她很像直貴,可看了最近的照片,又覺得還是像由實子。當然應該跟你們兩個都像。問了別人,說是有像父親的時期和像母親的時期,還會交替變化,最終定格在哪一方,要靠運氣了。小時候長得一般大了以後變得漂亮,或者相反,都是因為這個原因。不過,這是不是真的沒人知道。不管像誰,你們是一對俊男美女,實紀大了以後肯定是個漂亮姑娘。不如說,現在三歲的她已經是個漂亮姑娘了。那麼招人喜愛,在街坊鄰居中是不是也有人氣呢?可是要小心點啊!這世上可有整天想著做壞事的人,要看好她,別叫人拐走。沒打算嚇唬你們,可一想到是實紀的事兒,就好擔心。雖然我還沒有見過她,可做夢時夢見過。不過,三歲是最招人喜歡的時候啊。是不是快要不用那麼操心了呢?

想起來,實紀是獨生女,是不是有些可憐。差不多該再生一個了吧?當然花費要多了,但是有兄弟姐妹真的很好。不過,我說這些可能要招你們笑話,笨蛋哥哥,什麼忙也幫不上。

也許寫了很多廢話,別不高興。那麼,下個月再去信。

剛誌

又及:實紀姑娘的照片,可能的話多寄給我幾張。

回到叫作葛西陽光住宅的公司宿舍,一個姓前田的主婦正在給院中的樹木澆水。她住在一樓,和由實子很要好。丈夫是新星電機葛西店裏負責賣電器的。葛西陽光住宅有兩棟房子。每棟有八套住宅。新星電機使用其中一棟作為公司宿舍。

“你好!”直貴一打招呼,前田夫人回過頭來,馬上露出笑臉。“啊,您回來啦,今天很早嗎。”“東西賣不出去,送貨也沒事兒了。”“真是的,我家先生也發愁,過去隻要降價就能賣出去,可現在怎麼降也沒顧客來。”“真沒辦法!”直貴點了下頭,走上樓梯,直貴他們的家就在前田家樓上。

打開家門,聞到鰹魚節高湯的氣味。由實子站在灶台前正在嚐著什麼東四的鹹淡。她停下手,笑了一下。“回來啦,好早啊!”“樓下太太也說了同樣的話。”

兼作餐廳的廚房連著兩個房間,一個是寢室,另一個作起居室。直貴一邊脫上衣,一邊看了一眼起居室。實紀在地毯上睡著了。身上蓋著由實子給她蓋的毛巾被。喜愛的狗狗毛絨玩具躺在實紀身旁。

“剛才,讓她稍早一點吃了飯,結果馬上就睡著了。今天去了公園,她好像有些累了。實紀真是個一下子就會興奮起來的孩子。”“習慣在公園裏玩了?”“不光是習慣了,每天都要去,可煩人了。小孩子還是喜歡在外麵玩啊。”“那當然。”

換了衣服,洗了手,直貴坐到餐桌旁。由實子麻利地端上飯菜。“有沒有交了朋友?”直貴問。“嗯。還是跟最早認識的惠美和芹奈最好。不過,和一個叫作辰的男孩子也一起玩了。他比實紀小兩個月,長得要比實紀大一圈兒,真讓人吃驚。”“沒欺負實紀吧?”“不要緊,我們在旁邊看著,辰也是個溫和的孩子。”聽了由實子的話,直貴放心了。不僅是對獨生女,也覺得由實子順利地度過了在公園登場這一關。

他一邊往嘴裏塞著由實子做的飯菜,一邊看著實紀的睡容。心想原以為自己不會有這樣的日子呢,每天平和安穩地度過一段時間。可這確實是現實。什麼都沒有發生的平凡生活,對他來講就像是寶物。

開始和由實子一起生活不久,她懷孕了。讓直貴感到心煩的是,由實子沒讓他有絲毫察覺,突然宣布:“恭喜,你要當爸爸了。”入籍的手續是辦了,可還沒有舉行結婚儀式。即便這樣,還是在能看得見教堂的公園裏,他把便宜的戒指戴到由實子手上,算是完成了兩個人的儀式。

有了孩子以後,不能再賴在由實子的房間裏。直貴申請了公司的宿舍,競爭的人相當多,可直貴抽中了簽。“直貴君完成了作為父親的第一個任務啊。”由實子笑著這樣說道。“我從來都是手氣不好的啊,”他這樣說。她點著頭表情有些嚴肅,“也許以前太不好了,今後什麼都會順利。”“要是那樣就好啦!”他也點頭說道。

搬家、由實子退職、準備生產、然後是生孩子,情況不斷地變化著。直貴隻是做立即必須做的事就耗費了全部精力。由實子倒是很鎮靜。在事態變化多端的生活中,她總是跟直貴說起的,就是給剛誌寫信的事。

“趕緊把這事告訴哥哥吧,他肯定會吃驚的。不過,會感到高興吧。”

從開始同居到結婚後,她總是想著給剛誌寫信的事情。直貴因為忙,或是沒有興致寫信的時候,她肯定會督促他寫。“實紀會走路了。告訴哥哥了嗎?哎!還沒寫呢?怎麼啦,不趕緊寫,哥哥的下一封信又要來了。上上個月也是這樣。寫點實紀的事吧!這個月的重要新聞,還是她的事。哦,對了,把照片也放進去怎麼樣?”總是這樣提醒,直貴應該感謝她,可是也有一點兒不安,因為覺得她是不是過於在意剛誌的信了。是不是為了不讓自己有自卑感,故意這樣做的呢——有時他這樣想。

快吃完晚飯的時候,大門門鈴響了。直貴站在門裏,從門鏡中朝外看了看。一個長發的女性站在那兒,旁邊好像還有人。“哎!誰啊?”開門前他問道。“晚上打擾對不起了,是明天要搬到這裏來的,想跟您打個招呼。”女性的聲音這樣說道。直貴打開門,外麵站著兩個人。女性後麵有一個男人,好像在什麼地方見過,可一下子想不起來。“這個時間來,對不起!”女人再次道歉,低下頭來。像是她丈夫的男人也模仿著她。“我叫町穀,明天要搬到二〇二號,今後可能少不了添麻煩,所以先來問候一聲。”很爽快的說法,大概是比較穩重的性格吧。給人的印象她丈夫隻是沉默著隨著她。“那您太客氣了!”直貴也露出笑臉應酬著,“有什麼能幫忙的就告訴我,請別客氣,明天我也在家。”

第二天使休息日,也許正因為如此,他們才在這一天搬家。“謝謝!那個,這是點小意思,請收下吧。”女人遞過一個小紙包,貼著的紙上寫著“町穀”兩個字。“啊,那謝謝了!”接過紙包,回頭看了一眼。由實子也來到身後,“是要搬到二〇二號的鄰居。”由實子也滿臉堆笑。“要是有什麼不清楚的,問我就行。”“謝謝!”那女人又低頭致謝,看上去要馬上離去。可是,她丈夫不知怎麼一直盯著直貴的臉看,終於他開口說:

“哎!你是不是原來在電腦部幹過的武島君呀?剛進公司的時候。”“啊!是啊。”被說起好久以前的事兒,他一下子不知所措。然後重新看了一下對方的臉,猛然喚醒了過去的記憶。“啊,是不是以前在會計課的……”“嗯,町穀。這次又返回到這裏了。前一段是在龜戶。”町穀小聲嘟囔著。“是嗎。”

直貴在電腦部的時候,曾經見到他兩三次。他應該是比直貴早一年的。“不知道你也住在這個宿舍裏,”町穀把視線轉到一邊,用手指尖搔著臉頰。“是你的熟人嗎?”他妻子問道。“啊,也談不上熟人,”町穀像是辯解似的回答道。然後看了一眼直貴和由實子,“那,明天再見。”“好!”

一關上門,由實子馬上說,“什麼啊,有種不好的感覺。”“怎麼啦?”“不知怎麼,總是一個勁兒盯著人看。再就是,夫人說話挺客氣的,可丈夫呢,一發現你是比他晚進公司的,口氣馬上就變了。”“這社會不就是這樣嗎,隻重視身份地位。”直貴一邊鎖門,一邊故意輕鬆地說道。實際上他心裏有種不祥的預感。在電腦不的時間並不長,但正是在那短短的時間裏,剛誌的事情暴露,遭到一同工作的人們另眼看待,而這個町穀知道那時的事情。不會吧——直貴微微搖了搖頭。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町穀一定已經忘記了。

實紀已經醒了,開始不停地跟由實子撒嬌。

第二天上午十點左右,直貴從窗口看到家具商的大型卡車聽到了公寓旁,幾個身穿製服的工人麻利地將貨物搬運到二〇二室。搬運的全都是閃閃發光的新家具。直貴想起,自己搬來的時候,隻有一張桌子是新買的。

那是,看到沒有找搬家公司,隻是年輕夫婦兩人奮戰著搬運行李,樓下的前田夫婦和住在附近的同事都來幫忙,也許就是這個緣故,大家才熟悉了起來。

町穀夫婦的搬家在下午三點前後結束了。一直到最後也沒有直貴幫忙的機會。“町穀家媳婦,像是有錢人家的千金啊。”買東西回來的由實子,一邊往冰箱裏放著東西一邊說,“娘家在世田穀,父親是哪個大公司的頭頭。”“從哪兒聽的呀?”“前田說的,在超市碰到了。”關於新人的閑話這麼快就傳開了。自己搬來的時候,鬧不好也是這個那個地被人家說過,直貴想。慶幸的是,剛誌的事沒有傳開。

那天深夜,直貴覺得有人在搖晃他的身體,醒了過來,由實子正盯著他看。“怎麼啦?”他睡眼惺忪地問道。“房子背後有怪怪的聲音。”“怪怪的聲音?公寓背後?”“嗯。”她點點頭。公寓背後有點空間,人勉強可以通過。“不是野貓什麼的?”“不像是。我從窗子往外看了,可是太暗看不清楚。”

直貴從被子裏爬了出來,打開超屋後的窗子。確實太暗,他什麼也看不見。“沒聽到什麼動靜呀!”“剛才聽到的。真討厭,要是有人放火或是什麼的可怎麼辦?”“不會吧!”直貴朝她笑笑,可心裏也變得有些不安。他脫下睡衣,“好的,我去看看。”他趕緊換上衣服,拿上手電走到外麵。各家都已熄了燈。

轉到公寓的背後,打開手電的開關。看到的是大量的紙箱,折疊起來,滿滿地立放在那裏。紙箱上有搬家公司的標誌。直貴關上手電,轉身往回走。他正要上樓梯,上邊有人影顯現了出來,是町穀。手裏拿著紮在一起的紙箱。“啊……”他露出尷尬的表情。“搬完家,紙箱不好處理了是吧?”直貴溫和地問道。“沒有放的地方啊!”町穀像是自言自語似的說。“可是,放在房子背後不大好吧。為了防火或是什麼理由,不讓在那兒放東西。”“隻放兩三天就扔掉了。”“可是扔紙箱類垃圾的日子是固定的,而且住在這兒的人都遵守著規矩。”“真煩人!知道啦。”町穀打斷直貴的話,不耐煩地說了一句返了回去。

沒有什麼事情發生的日子持續了一段時間。要是說稍微有點變化,就是發現町穀家夫人像是懷孕了。搬家過來還不到兩個月,可腹部的隆起變得明顯了起來。

“那對好像是懷孕後才結婚的吧。”不知從什麼地方聽到的閑話,由實子一邊準備晚飯,一邊有趣般地說,“肯定是在肚子還不明顯的時候,趕緊辦了婚禮。”“那跟我們不是一樣嗎。”“是啊。所以呢,我們應當是前輩啊。我們是不是該拿點什麼去表示一下祝賀呢?”直貴笑著點了點頭。心裏稍微有些別扭。跟町穀在公司裏很少碰到,可每次他都是很冷淡的態度。即便打個招呼,他的回應也讓人感到像是很勉強似的。是不是還記著那天夜裏發生的事情呢?直貴想,町穀沒遵守規則把紙箱扔掉公寓後麵的事兒。直貴隻是出於好意提醒了一下,也許町穀認為傷害了他的自尊心。

可是,就這麼點兒事,值得嗎?直貴想,不會總把這點事記在心上吧。

又過了三天。直貴從公司裏回來,看到家門前放著個大的紙袋。往裏一看,是新買的尿不濕。一問由實子怎麼回事兒,她無精打采地歎了口氣。“藥店裏給的,用積分交換來的商品。”“幹嘛還換尿不濕呢?實紀已經不用它了。”“別的沒啥東西可換了,那個原想可以給町穀家。”“哦,是那樣啊。”直貴點點頭,“那,明天給人家送過去吧。也許稍微早了一點,還會高興吧。”可是由實子縮了一下肩膀,撅起了嘴。“可不是那麼回事。”“不是怎麼回事?”“剛才我拿過去了,可人家說不需要。”“哎,真的嗎,人家幹脆地說不要?”“說法倒是客氣的。我們沒打算用尿不濕,您特地拿來不好意思,請送給別人吧。大體上這麼說。”“不用尿不濕?”“好像是有人不用的。說用的話,換尿布一般比較遲。對於嬰兒來講過於舒適也不好。我們家過去不也是盡量不讓實紀用嗎?”

“不過,外出的時候不是很方便嗎?”“我也這麼說了,”由實子搖搖頭,“不管怎樣,我們不用。她那樣說,也不能硬放到人家那兒。”“所以才拿回來了呀。”直貴看著紙袋,歪了下脖子。撫育孩子各人有各人的辦法這點沒錯,可好心好意拿過去硬是不要,這樣的事有嗎?用還是不用,先接下來再說不是也可以嗎?至少自己不會就那樣把人家頂回去。“這樣的話,別當尿布用了,做成簡易救急包吧。”由實子沒趣般地說道。

又說到關於町穀夫婦的話題,是在那之後又過了一個月的時候。星期六的傍晚,帶著實紀去買東西的由實子,一回來就跟直貴說:“町穀家媳婦,今天第一次在公園裏露麵了。”“在公園,孩子不是還沒出生嗎?”“有人就是沒有生之前先去公園,鄰近產期的時候,預先聽聽大家的各種意見,孩子出生以後,也容易順利地融入大家的圈子之中。”“那你也給她提出什麼指導意見了嗎?”“我沒說什麼。在媽媽們的圈子裏,我是新兵,還是少說好。”“真難啊。”這時的對話就這樣完了。直貴沒有特別在意,由實子也沒有覺得有什麼重要意義。相信今後也是一樣,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的每一天會這樣持續下去。

正好那段時間直貴工作忙了起來。這麼說不是因為公司的業績增長了,倒不如說是相反,清理了大量人員,結果每個人的負擔加大了。每天都是因為沒有加班費的加班回家很晚。到家的時候女兒已經睡了,他一邊聽由實子說話一邊獨自吃晚飯。由實子說的話也沒什麼特別感興趣的。盡是些什麼地方降價買了什麼東西啦,或是電視裏有趣的節目啦這類的內容。一結婚就沒什麼說的了,直貴模糊地感到,適當地附和著。

他覺得有些不對頭是在一個休息日的下午。正在看報紙,實紀過來扯著他的衣服袖子。“哎,去公園!”“公園?哦,好吧。”直貴看看窗外,天上沒有什麼雲,不用擔心下雨。這時,正在晾衣服的由實子說:“爸爸累了,一會兒媽媽帶你去!”“沒事兒,公園也不遠。我也想偶爾帶著實紀去散散步。”“那樣的話,去別的地方吧。三人一起去遠足?”“好啊。去哪兒好呢?”直貴看著女兒的臉,“要不去遊樂園,或是動物園?”可是實紀搖著頭。“實紀,想去公園!想跟惠美、芹奈玩嘛!”“她要去公園嘛。”直貴抬頭看著妻子。由實子在實紀跟前彎下腰來。“好。一會兒跟媽媽去,先稍等一下。”“不嘛,我不想去那個公園嘛!”“那個公園?”直貴交替著看著妻子和女兒的臉,“說什麼呢?另外還有公園嗎?”由實子沒有回答,垂下目光,咽了口唾沫。

於是實紀說:“那個公園,芹奈不在,惠美也不在嘛。”“不在,為什麼?你帶她去哪兒了?”直貴問由實子。她像是氣餒,歎了口氣,“最近,去別的公園了。”“別的?為什麼?”“不為什麼,買東西方便,那邊車也少些。”“那算什麼,就為這點理由就把孩子的樂趣剝奪了?她不是太可憐了嗎?”“可是……”她說了半句話,又閉上了嘴。“我明白了。好啦,實紀,和爸爸一塊去。爸爸帶你去你喜歡的公園。”“太好啦!”實紀說著,舉起了雙手。“等一下!要是那樣,我帶她去,你歇著吧!”由實子說。“你又怎麼啦,都說好了。我帶她去沒關係的。”“你在家裏待著吧。今天管理公寓的公司也需要來電話,上次說過希望能跟你說話。”“哎?我怎麼沒聽說過。”“我忘記了。實紀,稍等一小會兒。”說著,由實子開始做出門的準備。

妻子和女兒走了以後,直貴躺下看著電視。不巧沒有什麼他感興趣的節目,等得不耐煩。他看著電話,說是管理公寓的公司要來電話,究竟有什麼事呢?就為等這個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打過來的電話,一天都在家待著不是太傻了嗎?他想不如自己給那家公司去電話問問。可電話撥通了,響了幾聲後就聽到錄音的留言,公司今天也休息。留言裏還說,要是有緊急的情況請撥以下的電話,直貴在聽到那個號碼之前就把電話掛上了。

由實子這家夥怎麼啦,是不是搞錯了!直貴抓起錢包和鑰匙,自己也想去看看女兒在公園裏玩的樣子。實紀經常去的公園,從公寓走也就五分鍾時間。直貴一邊走一邊歪著頭想,由實子說為了買東西方便,最近經常帶實紀去別的公園。可這邊的公園沒有什麼不方便呀,汽車的流量也沒那麼多啊!

看到公園了,直貴心裏突然萌發了個壞念頭:悄悄地靠近過去,嚇唬她們倆一下。公園的周圍都是樹叢,直貴靠那個隱藏身體慢慢地走過去。她們倆肯定在沙坑和秋千那裏。聽到過這兩個地方是實紀喜歡的。公園中央的地方有幾個像是小學生的孩子在踢足球,還有成對的男女在打羽毛球。

走到沙坑附近,他從樹叢後麵探出頭來,馬上看到了實紀。在沙堆上做著什麼,由實子在旁邊看著她。好像沒有別的孩子。特意來的,可實紀像是沒見到芹奈和惠美。直貴想,也許大家並沒有約好時間。

他正想要叫她們的時候,實紀突然站了起來,朝著和直貴相反的方向。往那邊一看,一個和實紀差不多大的女孩兒,和像是媽媽的女性手拉著手走著。女孩子手裏提著個小桶,像是在沙坑玩的用具。朋友終於來了,直貴心裏踏實了些。可是,那個像是母親的女性朝著由實子低頭致意後,拉著女孩子的手朝相反方向走去。女孩子好像不大願意,直貴也看得出來。實紀站在那兒一直看著她們離去。然後由實子像是要女兒把注意力從她們身上轉移到沙坑上來,把鏟子遞給了實紀。看到這個情形直貴察覺了事情的原委。不僅理解了由實子不帶實紀來這個公園的理由,還包括她不把這事兒告訴丈夫的心情。直貴抬起腿,不吭聲地走近妻子和女兒。

先看到他的是由實子,但她也沒說話,隻是睜大了眼睛。像是從丈夫的表情中察覺出他已經了解了事態。“爸爸!”實紀也看到了他。她高興地跑了過來。跑的時候還在沙子上摔了一跤,可馬上就爬了起來,臉上還是掛著笑容。直貴蹲下身,看著女兒:“在玩沙坑呢?”“嗯。可芹奈不在,惠美也走了。”剛才走的像是惠美。“是嗎。”直貴撫摸著女兒的頭,然後站了起來看著妻子。由實子低著頭。“原來是這麼回事兒啊。”“你看到了?”“嗯。”他點點頭。“是擔心我在意沒跟我說?”“很難說出來……”是啊,直貴想。一想起以前反複發生過的事情,“見外了”,這樣的話說不出口。

在椅子上坐下來,一邊眺望著獨生女在沙子上玩的樣子,一邊聽著由實子訴說事情的經過。可是,她也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按她的話講,“從某一天起,大家的態度都變了。”“沒有特別被人家說什麼,或是故意找麻煩,可是不知怎麼有些怪,像是故意疏遠。要是跟人家打招呼人家也會回應,可不像以前那樣站在一起說會兒話了。在商店裏碰到誰,也是一下子就不見了。還有在公園裏。”

“實紀也受到同伴排斥了?”“我剛才說了沒到那個程度。可是,隻要我們一出現,大家就匆匆地走掉,要是我們先到,誰也不再過來了。就像剛才一樣。”“所以才要去別的公園?”“嗯。”由實子說。“我們要是在這兒的話,他們不讓孩子們在這裏玩,不是怪可憐的嗎,都是些孩子。”她吐了口氣,“當然,我也不願意又不快的想法……”直貴盤起手臂,說道:“怎麼成了這樣了呢?”由實子沒有回答。不是她不知道,而是不好說出口。就是直貴,也不是一點不知道原因。

原因大概是町穀夫婦,他這麼認為。知道直貴的哥哥在監獄的事兒隻有町穀。而且按由實子的話,周圍氣氛開始變化的時間是他們搬來之後。

直貴想起町穀妻子在公園露麵的話,肯定是她對公園裏的母親們說了武島家的秘密。前些時候,由實子去送尿不濕遭到拒絕的事,現在看也可以理解了。紙箱!直貴回想到。町穀記恨那天晚上的事才傳播開來的吧。“隻好搬家了。”他嘟囔了一句。“哎?”由實子轉過身來。直貴看著她的臉繼續說:“沒辦法,我可以忍耐,可不想讓由實子和實際不痛快。搬到別的什麼地方去吧!”

由實子皺起眉頭,“直貴君,你說什麼呢?”“哎?”“什麼,哎?”由實子又回到了好久沒說過的關西方言,“結婚時候說好的事又忘了?不管有什麼樣的事情發生,從近以後再也不逃避了。不是這樣定下來的嗎?隻是被周圍鄰居疏遠這點事算什麼呀,沒有什麼大不了的。至少跟直貴君以前受過的苦相比不算什麼。沒關係,我受得了,不信你看著!”“可還有實紀……”直貴一說,由實子也把目光沉了下去,可馬上又抬起了頭。

“我來守著實紀,絕不讓她受欺負。而且還有一個,不想讓那孩子有自卑感。父母要是四處逃避,孩子也會抬不起頭來,你不這麼想嗎?”直貴盯著由實子真誠的目光。他微笑著:“是啊。不能讓她看到我們丟臉。”“加油幹吧!孩子他爸。”由實子輕輕拍了一下他的後背。

直貴:身體好嗎?

我這幾天有點感冒的征兆,一個勁兒地打噴嚏。可是同屋的人說不是感冒,大概是花粉過敏。我覺得花粉過敏一般隻在春天才有,不是那樣嗎?他說就連秋天也會有的,不管那些了,我現在吃著治感冒的藥。沒什麼大事,不久就會好的。

實紀姑娘好嗎?幼兒園的生活習慣了沒有?上次由實子來信說,還是個小孩子,什麼忙也幫不了。作為母親要求太嚴格了吧。而且由實子比一般女性要堅強得多,也想讓實紀姑娘長大後成為不尋常的人吧。

另外,上次我也寫過,實紀姑娘也不再那麼費事了,是不是該考慮第二個孩子了呢?就實紀一個,她也會寂寞吧。這件事由實子也沒提到,也許還是不好意思。

偶爾也想看到直貴的回信,一張明信片也好,寄給我吧。

那麼,下個月再見。

武島剛誌

反複讀了剛誌的來信,直貴歎了口氣:還是老樣子,寫了些悠閑輕鬆的事。大概是有檢查的關係,不能寫什麼過激的事情,可讀信的時候,使人覺得監獄裏不存在什麼壞事。

最近寫回信都交給由實子了。直貴本來對這樣的事就不擅長,也沒有時間寫。可是覺得自己偶爾也寫寫信的話也許好些。那樣的話,寫什麼好呢?如實寫現在心情的話,像是對剛誌嘮叨牢騷和不滿。把真心話隱藏起來,隻說激勵服刑者的話,怎麼也難以做到。所以,對每個月都規規矩矩地做好這件事的由實子,真該重新認識。一看表,已經過了下午兩點。去幼兒園接孩子的由實子還沒有回來。晚了的理由自己是清楚的,正因如此才有些坐立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