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卷毛的手機開始不停地哇哇作響,鄉裏的文書給他打電話,村裏的幹部及關心卷毛的人也給他打電話,讓他馬上回去開會,會上要罷免杜魯門,推舉卷毛接任村長。黑妹說,你回去吧,我大小也是個醫生,知道怎麼生孩子,你留下也幫不上忙,男人應以事業為重。
卷毛就這樣駕車離開了黑妹,他這一走卻與黑妹成了永別。
出了縣城,還有電話打進卷毛的手機,催他快點回來,鄉黨委一班人全到村裏了,就等卷毛到場開會。卷毛平時就有開快車的習慣,有了事兒開得就更快了。
趕往鄉間的路,車輛很稀少,卷毛幾乎用不著踩刹車。越過前麵的山梁就進入了杜家溝所在鄉的地界,這裏山瘦土薄,方圓幾裏沒有人家,綿長的路上隻見到卷毛這一輛車快速疾行。這段依山而修的柏油路上,有幾米被山洪衝壞了,後來用沙石填上。那幾米路是卷毛出資修的,雖是沙土路,卻也十分平展,沒有什麼顛簸感。土路的前方是右轉的小彎,小彎絲毫不影響前方的視線,而小彎的右側則就是十幾米的深溝了。
杜魯門的陰謀就埋在那截土路裏。
那截土路就在卷毛的眼前,與平時沒有任何區別,卷毛連油門都沒收,直開過去。壞事情就在瞬間爆發了,快得連給卷毛反應的時間都沒有,隨著兩個連續的爆裂聲,車身就向右歪去,卷毛本來準備向右打方向盤,剛要糾正方向,車就像離弦的箭一樣飛入深溝。
那一時刻到來之前,黑妹正靜臥著聽輕音樂,她在給孩子做最後的胎教。忽然間磁帶卡在帶倉裏,一種噪音充斥進她的耳鼓,冥冥之中她好像看到了渾身鮮血的卷毛,用一種悲壯的聲音對她說,我被人暗算了,我就要走了,帶好咱們的孩子。
黑妹的肚子就在這一刻猛烈地痛起來,疼得她難以忍受,一向堅強的黑妹哇哇大叫,無論身體還是心靈都爆發著巨大的疼痛。醫生護士全跑了過來,急著將黑妹送入產房。整個生產過程黑妹進入到一種虛幻的狀態,她分不清是自己在翻滾還是卷毛在翻滾,總之是翻滾得無止無休。
孩子終於突破了生命之門,新的生命圍攏著一股股殷紅的血,黑妹在那一刻突然清楚地看到卷毛血肉模糊的軀體。孩子第一聲響亮的哭泣震動了黑妹,當醫護人員祝賀黑妹喜得貴子時,黑妹卻不顧生產後的疲憊,緊緊地把孩子摟在懷裏,淚水嘩啦啦地往下掉,她在心靈深處大聲呼喊著,可憐的孩子,你咋一出生就沒了爹?
杜魯門沒有在出事的現場,而是在村裏的會場,杜魯門搞陰謀的時候,很少自己拋頭露麵。按常理,這一天本是杜魯門一生中最難堪的一天,換任何一個人都會避而不見,不可能出現在會場上,他出現在會場上無異於把自己送上批鬥的現場。杜魯門很坦然地麵對著這些,誰也不知道他這是利用公眾的眼睛來掩飾他的陰謀。
因為有杜魯門在場,鄉領導不好直說杜尚彬同誌因涉嫌經濟問題被罷免,多年的老交情了,總該留點麵子,就稱讚杜魯門給村裏做過多少多少貢獻,因為年齡健康等諸多原因,鄉裏決定讓他退居二線,他們將經濟問題巧妙地埋在了“諸多”二字之中。
曹友人湊到杜魯門的身邊,很無心地問了句,杜胖子跑哪兒去了?杜魯門支吾了一下,說,上礦上去了吧。曹友人又問了句,杜胖子買那麼多鐵釘幹啥?杜魯門呆愣片刻,臉一下子變白了,白得讓曹友人莫名其妙。就在這時,杜魯門的手機響了,杜魯門忙出外接手機,一身冷汗已經浸濕了他的內衣。這是杜胖子打來的,杜胖子在給杜魯門報捷。
聽到卷毛的死訊,一種喜色在杜魯門的血管急促地湧動,手機也差一點滑出他的手。他猛地屏住一口氣,穩住了自己紛亂的心,走到現在還算屬於他的村長辦公室,關嚴了門,軟軟地坐下來。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理順了些思緒,濃重地呼出了一口惡氣,心腹之患終於除掉了,可惜的是動手太晚,哪怕卷毛早死一個月也不會弄到現在這個局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