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理想中學每個人的意料，東方曉輝到底還是再次無可爭議地蟬聯了全年組的倒數第一。
麵對東方曉輝這樣的絕對“差生”，楊春紅老師似乎也隻有無可奈何地搖頭的份兒了。攤上這樣的學生，她有時真是自認倒黴。
然而，有著三十年教學經驗的，自詡從來沒有破罐子破摔的楊春紅老師，始終還是覺得，東方曉輝的腦子也並不笨，成績所以上不來，歸根結底還是思想上的問題。而就算不是這樣，不是思想上的問題，死馬還要當活馬醫，臨陣磨槍不快也光，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東方曉輝學業無成吧。於是，這個多次被評為省級優秀教師，以嚴厲與負責著稱的畢業班班主任，不管怎麼說，也依然準備在即將要帶領著全班同學做高考衝刺之際，單獨再給東方曉輝做一次關鍵性的思想工作。
“東方曉輝，我也沒多少時間再和你多說什麼，可是，就要高考了，以你現在的成績，你難道一點兒都不知道著急嗎？”放學之後，領著東方曉輝來到自己三樓辦公室的楊春紅老師，還沒有在辦公桌前坐好，就顯得異常緊迫地說。
“不是還有一年的時間嗎？”在楊春紅老師辦公桌前棍兒一樣筆直站著的東方曉輝，滿不在乎地隨口而說。
“一年？你怎麼說還有一年？哪裏還有一年？現在都七月中旬了，來年六月上旬就高考了，你到底仔細算過沒有，你怎麼還能說有一年呢？”楊春紅老師用右手指尖扶了扶消瘦鼻翼上的花鏡，非常不滿意地皺緊了眉頭。
“我的成績始終都是這樣，我又有什麼辦法？”東方曉輝看著楊春紅老師雙眉之間隆起的肉疙瘩，理直氣壯地說。
“你的腦袋不是不夠用，你是閑著它不肯用。你如果現在咬緊牙關，努努力，也不是一點兒希望都沒有。算了，我已經給你列好了一個行之有效的複習計劃，你照著去做，應該沒有太大的問題。你看看。”楊春紅老師這才端端正正地做到自己的椅子上，一麵說，一麵從辦公桌裏取出了一張寫滿字的十六開打印紙，正經八百地遞給了東方曉輝。
接過這顯然苦心編排的“複習計劃”，看著紙上密密麻麻的楊春紅老師紅色、藍色和黑色的潦草字跡，東方曉輝的腦袋“嗡”地一聲，瞬間就脹大了幾圈。暈，就是這時的東方曉輝唯一的感覺。這哪裏是什麼複習計劃，這完完全全是一個整人的清單。如果真按照上麵去做的話，接下來的將近一年的時間裏，東方曉輝每天至多也隻能睡上一個小時的覺。而東方曉輝，十幾年來，睡眠時間一直都非常標準地保持在每天八小時以上。
“你不要覺得我在難為你，你落下的功課實在是太多了。”楊春紅老師一臉愁苦的東方曉輝，反而正色說到。
“楊老師，我想好了，我準備退學。”東方曉輝把複習計劃往楊春紅老師麵前一遞，突然語氣堅決地說。
“什麼？不到半年的時間，你就不能堅持一下嗎？就算考不上大學，也要高中畢業呀！你這時候退學，過去兩年的時間不是都白白浪費了嗎？”楊春紅老師說完，又扶了扶鼻翼上一個勁兒往下滑的花鏡，驚疑地盯著東方曉輝。
“我肯定考不上大學，再跟著複習一年，不又耽誤一年的時間嗎？現在，大學生都不好找工作，那個高中畢業證，我也不喜歡，可以不要。”東方曉輝說著，竟覺得以往在楊春紅老師麵前那種稍顯卑微的感覺立時蕩然無存了。
“那麼，你和家長商量過嗎？這可不是小事。”楊春紅老師看著心意已決的東方曉輝，隻好又這樣表示著負責地問到。
“還沒有，不過，隻要您不反對，我想我可以說服他們。”東方曉輝信心十足地說。
“作為老師，我自然尊重你的選擇，但你應該再考慮考慮。這畢竟關係到你將來的發展。我覺得，你也不是一點兒都沒有考上大學的希望的。”楊春紅老師語重心長地說。
“你真以為我還有希望？”東方曉輝說著，暗暗施展了自己的“異能”。如果楊春紅老師真的還對他懷有一絲信心，他或者可以重新考慮是否真的要退學，大不了頭懸梁錐刺股，玩命一搏，但如果楊春紅老師隻是在麵子上和他做文章，在自己這個抉擇進退的關鍵時刻，他也隻能報答以鄙夷的目光了。在這或許就是最後一次的和相處了兩年的班主任的談話裏，他覺得不該再浪費掉了寶貴的對這為人師表者的內心拷問，黃金瞬間。
“你要是真想退學，也好，免得你拉我們班的成績。”楊春紅老師這時才接過東方曉輝手裏的複習計劃，平淡地說。
東方曉輝聽了，已經不想再說什麼，隻微微地向楊春紅老師點了點頭，便帶著幾分感傷，走出了這間記載有他多次遭受訓斥的辦公室。
緩步走在教學樓走廊的東方曉輝，突然對這裏的一切都有了一種說不出來的感情。兩年的學習生活中，這個從來沒有把心思用在課本上的絕對“差生”，卻在這裏留下了許多精心編排或臨場發揮的惡作劇。就要離開這裏，就要結束生命裏的這一個重要階段，他不禁把自己所熟悉的一切看了又看，想了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