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麥叔] (1 / 2)

在車站旁,有一間名字叫“非法鋪”的陳舊的雜貨店,賣雜七雜八的古物、舊物。鋪口被一麵麵舊的鏡子、桌子和舊書密密麻麻地塞著,遮蔽了光線,令到窄窄的鋪麵像深不可測的深淵。

人們叫店主“麥叔”,英文名叫Mike。每當人們為他,為什麼在這個偏僻的地方開店,他總是無奈地笑笑說,“租金便宜,隻有在這個地方,才能容得下這種店。”麥叔知道,賺大錢是不可能的,隻有勤懇地爭得一點生營,好讓鋪子能支撐下去,有兩口飯吃。麥叔沒有家人,孜然一個,所以他把顧客當親人,有事沒事都聊一下,所以大家都很喜歡他。

每天9點,他照樣地起床,走幾步到店口,開了鎖,利索地把一樣樣東西擺出門外。那些鏡子、櫃子,總能擺在同一個位置,絲毫不差,仿佛被拍了照一樣,幾十年不變樣、不移位。把東西搬出來後,麥叔便走進店裏,開了燈。燈開了,卻像沒有開一樣,灰塵顆粒遇上店外的光線,漫天飛舞。那股陳舊的味道,既熟悉又溫暖,讓麥叔有“到家了”的感覺。走進去,肩膀碰到掛在過道的小銀匙,叮當作響;頭發被左邊掛著的毛筆掀起了幾縷;腳尖踢到小矮凳旁邊的木頭佛像。店裏的東西,仿佛都有靈性似的,一見到主人都迫不及待打招呼。經過長長的過道,就進入較寬的內室,赫然一張大桌子立於中心。桌子上,永遠堆著一些報紙和書本,還有昨天沒有倒掉的舊茶。

在這個幾乎密封的內室裏,空氣似乎呆滯了,時光仿佛被鎖住了。麥叔有時會坐在桌前,望著周圍,感到一絲的唏噓。當年,自己毅然地從馬來西亞到澳洲,以為生活是會美好的,心境是自由的,不會再有馬來西亞那時青黃不接的生活。但是到了澳洲後,他卻不得不幹起各種雜活——清潔、洗廁所、地盤、運貨等等,他都做過。錢存起來,一些寄回了馬來西亞,一些留作以後的生活。幾十年的苦幹,讓他忘記了要為自己尋個妻子,到了停下手來,想起自己孤單一個人時,他已經不想再作愛情的夢。他用存下來的錢,買了這家鋪位,積存著散落的舊貨,日子倒過得安穩些許。起碼是獨立了,不需要看著別人麵色幹活了。

每當麥叔沉醉在回憶之中,他的寬闊的麵龐籠罩著嚴肅的神情;眼光似乎凝注著,偶然的閃爍,讓人知道他的思想在跳躍著;眼袋似乎更明顯,嘴角的法令紋就更深了,是一副疲勞的旅人的樣子。但通常麥叔不會沉思很久,屋外的鳥鳴會把他喚醒,於是他會開始收拾一下東西,扔掉隔夜的茶。

十點半,麥叔會泡上一壺滇紅,用碟子盛著幾塊餅幹。友人抱怨紅茶味兒不濃,不夠清爽,但是常有胃痛的麥叔,也就隻能喝這茶,慢慢地,就不能舍掉了。滇紅那隱隱的香味和活潑的質感,讓他覺得溫暖平靜。更妙的是,滇紅茶耐泡。一般茶耐不住兩泡,滇紅卻在三泡以後還是很芳香,把整個鋪子熏得不見了陳腐味。麥叔一邊等待著友人“大隻粲”的到來,一邊翻看著昨天的買賣記錄,盤想著是不是該找來多幾雙男裝皮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