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 昆明湖石舫(1 / 2)

玉瀾堂風情

1898年9、10月之交,從大漠吹來的黃風,似乎提早襲擊這座悲哀的京城。從西直門一直延伸到頤和園的禦道兩旁的槐柳開始枯凋,有一些敏感的金黃的葉片開始飄落。昆明湖的水也失去了往日的漣漪,哀愁的鬱積使它變得濃稠起來。湖裏的荷葉在夜霜的威脅下窸窣著,更加渲染了蕭瑟的氛圍。

此刻昆明湖的水在默默地敲打著玉瀾堂湖濱的提岸,寂寞而淒迷,似乎在傾訴著曆史的滄桑。玉瀾堂始建於乾隆十五年(1750),是一座很獨特的四通八達的穿堂殿。這座宮殿原為乾隆皇帝的辦事殿,毀於1860年。光緒十二年(1886)重建,是光緒在園內的賽宮。玉瀾堂有東、兩兩個配殿,東為霞芬室,階前有對聯:“障殿簾垂花外雨,埽廊帚借竹梢風”;西為藕香榭,也有對聯:“玉瑟瑤琴倚天半,金鍾大鏞和雲門”。玉瀾堂院內有兩棵西府海棠,兩棵虎皮鬆,是個清幽的所在。正房兩邊也懸掛著一副對聯:“清香細褢蓮須雨,曉色輕圍竹嶺煙”。這些詩意的文字雖然多係陳套,但大抵是對於這個建築群周圍環境的描繪一荷香竹影是對它的近山傍湖的優越地位而言。站在玉瀾堂的垂花門下,近處的知春亭水光瀲灩,遠處的十七孔橋如虹倚天邊,的確是風景形勝之地。

可是,現在這裏卻成為了囚禁它的主人的監獄!如今,皇帝如同往常那樣從城裏來到這裏,可是,他隻是一個被“訓政”的失去了權力和自由的傀儡。而提線操縱他的行動的,則是把他趕下太和殿禦座的他的姨母―這個女人聲稱她對權力不感興趣,卻以維護祖宗基業的堂皇理由輕而易舉地奪取了皇帝的權力。皇帝依然“擁有”這座清幽的院落。可是宮殿的後簷和東、西配殿原先敞開的通道均被巨磚封砌,從而堵死了能夠自由通往外界的通道。即使是他的妻子隆裕皇後居住的宜芸館,與此僅一牆之隔旦有門相通,也無例外地予以堵死。失去了行動自由的皇帝,如今擁有兩個居所,一處是瀛台的涵元殿,一處則是頤和園的玉瀾堂。這是他被逐下帝位後的兩座囚籠,直至他生命的終結。

一艘走不動的船

這座昆明湖,曾在這裏“訓練”過大清帝國的“海軍”。那不過是那位握有權柄的女人,挪用修建海軍的款項用以重修頤和園的遮人耳目的舉動,實際上,它所“訓練”的海軍不過是湖上供她玩賞的遊船而已。這些舟船隨著曆史風煙的消失,也化作了往日的風景,倒是在長廊的盡頭留下了一隻石頭的船一清晏舫。本世紀50年代初,一位土耳其詩人來到頤和園,以這艘船為題寫下一首短詩,其中有句雲:

中國所有的船都充滿了風,隻有它感到孤淒——它走不動!這位詩人懷著對當日中國的美好情感寫下這詩句。他是從新舊對比的角度進入這首詩的構思的。要是換一個視角,從上個世紀末的甲午沉船事件來進人,那就會有更大的悲劇意味:即中國所有的戰船都已沉沒,隻有它形單影隻,它感到孤獨。1898年,那時世界的“萬園之園”的圓明園,焚毀近40年,早成了一片廢墟,人們隻能從它殘有的水形山貌來辨識當年的繁華。當一切都變得死寂的時侯,在這座帝都的西郊,隻有昆明湖的水,在午夜拍打著清晏舫的船舷,隻有它受著無限的痛苦記憶的折磨。

在兩個世紀之交的中國,船是一個象征。文學作品中出現的船,當數劉鶚《老殘遊記》所寫,寓意最為鮮明。這部成書於本世紀初的長篇小說,它所記述的則是上個世紀末晚清社會生活的感受。它在笫一回:“土不製水曆年成患,風能鼓浪到處可危”,就以夢境的方式再現風浪中的危船來警示當日中國:

這船雖有二十三四丈長,卻是破壞的地方不少,東邊有一塊,約有三丈長短,巳經破壞,浪花直灌進去:那旁,仍在東邊,又有一塊,約長一丈,水波亦漸漸浸入;其餘的地方,無一處沒有傷痕。那八個管帆的卻是認真的在那裏管,隻是各人管各人的帆,仿佛在八隻船上似的,彼此不相關照。那水手隻管在那坐船的男男女女裏亂竄,不知所做何事。用望遠鏡仔細看去,方知道他在那裏搜他們男男女女所帶的幹糧,並剝那些人身上穿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