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始是破船,早已千瘡百孔,而那些各色各樣的人,還在殘害船上的乘客,蠱惑人心,搜刮錢財,而不顧整艘船的安危。他活活畫出了危機四伏的中國的窘態。
過渡時代:棄舊迎新的宣言
與劉鶚的悲觀激憤對比,梁啟超筆下的那艘中國船,則頗為昂揚而有生氣。不同的是,梁啟超寫的不是文學作品,而是一篇政論文。1901年,他在流亡生活中寫《過渡時代論》,該文刊於《清議報》第八十二期。這篇文章可以看作是他告別舊世紀、迎接新世紀的宣言書。他在經曆了戊戌動亂的三個年頭之後,棄舊圖新,感受到了新的世紀所給予中國的機緣。認為當日之中國是過渡時代的中國。所謂“過渡”在他的概念中即改革進化的意思。取廣義而言,他認為”人世間無時無地而非過渡時代,人群進化,級級相嬗,譬如水流,前波後波,相續不斷”;取狹義而言,認為“一群之中,常有停頓與過渡之二時代,互起互伏:波波相續體,是為過渡相;各波具足體,是為停頓相。於停頓時代,而膨脹力之現象顯焉;於過渡時代,而發生力之現象顯焉”。他據此判斷說:“中國自數千年以來,皆停頓時代也,而今則過渡時代也。”
靜極而動,沉寂之後是喧騰,這是梁啟超世界演進的觀念。經曆了大挫折之後,他不是就此消沉下去,而是以更為樂觀奮發的精神立足現時,眺望未來。他認為過渡時代是“人世間所遇而最可貴”的,之所以可貴,在於它給人以希望:“惟當過渡時代,則如鯤鵬圖南,九萬裏而一息,江漢赴海,百十折以朝東,大風泱泱,前途堂堂……”
梁啟超分析,在20世紀初葉,世界上最可以有為之國,一是俄國,一是中國。用今日的概念來表達,這兩個國家都是長期的封建體製,當日都處於發展過渡的狀態中,因為落後,所以亟須前進;而要前進,必須有改革,這就是過渡形態的原動力。就中國而言——
中國自數千年來,常立於一定不易之域,寸地不進,跬步不移,未嚐知過渡之為何狀也。雖然,為五大洋驚濤駭浪之所衝擊,為十九世紀狂飆飛沙之所驅使,於是窮古以來,袓宗遺傳、深頑厚錮之根據地,遂漸漸摧落失陷,而全國民族,亦遂不得不經營慘淡,跋涉辛苦,相率而就於過渡之道。故今日中國之現狀,實如駕一扁舟,初離海岸線,而放於中流,即俗語所謂兩頭不到岸之時也。
這位跨世紀的人物也把當日中國譬喻為船,然而不是劉鶚小說中那樣的大船,而是“駕一扁舟‘而’放於中流”的不大的船。梁啟超隻是用船的離岸形容中國。
提早了100年的預告
這文章和他的其他文章一樣,有虛華而鋪張的缺陷,他是憑著那一股熱情來寫作的,在他的華麗的鋪排中,我們感到了某種不夠實在的空泛,而他的激情卻火焰般燃燒。梁啟超當然不會想象到在他之後的中國百年,依然是戰亂頻繁,外患不止,內亂也不止,至於社會動蕩和民眾受到的災難,可謂是成了中國社會的常態!他所預言的過渡時代的這隻中國船,依然在風雨飄搖之中處於“兩岸不到頭”的境地。
梁啟超的預告是超前的,這是提早了100年的宣言書。中國人以100年為代價,隻是部分地實踐了他的理想,而需要把更多的目標,放在更遠的未來10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