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4章 十三年的受難換來最後一個擁抱(6)(3 / 3)

江楚寒重重地,直把額頭砸在老五的印堂上,抵住了笑,“我就操。要不你跟我過得了,啊老五,咱們倆男盜女娼,天生一對。”

老五笑得折過了後頸,“那你、你不要嫂子啦?”“不要啦!要她幹什麼?你也甭要你那個了,就咱們倆。”失去平衡,一下壓著老五撲倒。老五尖笑,“噯、噯!起來!沉得跟山似的,起來,噯。”困難地鬥爭了半日,江楚寒才撐住手臂,笑喘不止地坐起身。老五橫陳於炕,頭發幹脆全瘋散了,人如浮在黑海之上。“哥哥,還有酒嗎?”“有,要多少有多少。順德!順德!酒!聽見了嗎?順德!”下人來收拾了桌麵,再擺一台。兩人一道絞過一把毛巾,略醒些,又開始新一輪的酒戰。絮絮叨叨地,不見頭地說,之間均覺貼心貼肝,多早已相識了,依舊感到相見恨晚。好幾度,江楚寒甚至說到眼紅,“我總害怕,我今兒剛死,明兒她就來找我,你說我要死了,讓她怎麼辦?”老五亦是雙目通紅,在酒香裏,他們忽成了老鄉見老鄉,並非他所出身的金陵,亦非她所來自的蘇杭。他們的家鄉,遠比上述兩地要來得更加富饒、繁華、曆史悠久。那地方,乃是世間人口最稠密的——痛苦之鄉。唯有鄉民間,才會聽得懂彼此那總像是笑聲的鄉音。

曙色,再次降臨在眩暈當中。外麵猶然雨落不停,但小得多,是到灘頭,該下船了。屋子裏頭暗昏昏的,老五先醒,在男人的胸膛擦蹭兩下,嬌柔鼻鳴幾聲,打開眼睛。上麵的也醒了,垂目一看。二人嗤一下,全樂了,笑容裏,靦腆又複雜。老五掀被往內瞧,江楚寒手臂一緊,朝她發間摁一個吻,“成了,甭看了,哥哥我昨兒都醉成那樣了,還能幹得了什麼呀?”

果然衣衫傍身,無非相擁醉死而已,各都貞操尚在。房間裏還能聞出味來,但吐酒吐出的東西已被下人收拾淨了,並特意熏了香。床上的老五欠身而起,神情慌疑,“哥哥,我是怎麼睡到這兒的?”

“嗯?”躺著,正跟胃疼拉磨。“怎麼睡到這兒的?我——想不起來了,喝斷景了我。”歎吟一聲,將臉搗進雙掌裏,“天哪,我怎麼——多少年都沒”

江楚寒也自床上拔腰坐起,雙臂一圍,苦笑著從後攏住老五。二人齊笑一陣,同時又笑起來。再試探著玩笑了一陣,雙雙爬起。江楚寒讓老五先洗,等丫鬟們侍候著她梳了頭,自己才俯去麵盆上。正撩水間,女聲從鏡台處流入耳朵,“實在想不起來這件事昨天跟沒跟哥哥你說,再說一遍吧:杭州織造李竹正因為虧空案被革職抄家,還沒等上枷號呢,自己先投繯自縊了。他們家二老爺李筌,你不記得啦?就是那個——早年你還幫他找到過他失蹤的夫人呢。”

“我知道,”掛著一臉水珠,沒特別的表情,但有一絲笑,“他怎麼了?”老五隻管對鏡自審,“倒沒一並論罪,不過免了鹽法道的職,另在國子監賜了個虛銜,欽限十一月二十五日前攜眷返京。這兒,噝,別太緊。我從王禦史那裏得來的信,這件事啊,沒這麼簡單。明裏頭說是念在功臣後裔,不忍重治,實則不過是因為都察院還懸著幾款他兄長的大罪未能指實,怕是李筌得了風,也鬧個上吊投河的。不過哄得他進了京,還要嚴鞫呢。關鍵是他們李家——成了——”一手撥開梳頭丫鬟半擰回身,“在鹽漕糧漕上都跟本會牽涉太深,隻要稍微抽一點頭,就是天大的麻煩。依我看,倒不如幹脆在路上,直接也把李筌——,我不懂,哥哥你看著該怎麼辦吧,總之,他越不能說話,本會就越太平。”

言畢,眼瞅著對方顯出副難以言明的怪神情:笑出來一副白生生的牙,烏眸裏鮮少有精神頭的,也一下變得精光賊亮。臉和手全濕著,不去接丫鬟遞上的手巾,直走上前,搬起她的臉,俯身在眉間重重一吻,“愛死你了,我的親妹子。”抬起身,不著調地大笑起來,把手扣在她腦後,小腹抽震著喊,“順德!順德!前兒送的那件慧紋呢?拿來!拿來給你五爺!”

大手一揉,揉亂了老五才梳好的發,笑著走開,走去窗邊。左手在口頜上斜擦擦,右手一起上,兩手向下抹過全臉,沒個完地沒有一分聲息地笑。笑容裏有片無形的影,魚似的,自臉皮下,一尾尾搖著往雙目裏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