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4章 十三年的受難換來最後一個擁抱(6)(2 / 3)

下人聞聲入內,又遭喝走。老五縮在大炕裏,看著江楚寒腳一滑,幾乎滑倒在酒水裏,樂得大笑,拍起手來哈哈笑。

江楚寒也笑,又從當地走近來,彎腰兩手撐住炕邊,直瞅著她,“好多人都說,說你看江楚寒那廝,壞事做絕,怎麼就不見遭報應?甭說背後咒我的,就當麵的,我都不知道聽過多少。連常熟,常熟都罵我,罵我不得好死、斷子絕孫、下十八層地獄反正差不多全是這意思吧!每次他們罵的時候,我都想笑。我想你省省吧,我身上的報應,比你咒的帶勁一百倍,真不用再白費勁啦!”胳膊一軟,回擰到炕上,頭依住老五,手在心口拍拍,“有多少晚上,我都拿著刀,對著這兒,想戳下去,就做個孬種,戳下去完了!但是我又一想,幹什麼再拿刀戳它呀,它裏邊,不是早已經有一把了嗎?”

笑得滾倒在女人腿上,又爬起身,不笑了,摸撞著後退,“老五,哥哥我不怪誰,誰都不怪,我一直跟我自己說,認了吧,這就是你的命。我以前還覺得,命這東西,跟神差不離,知道你想什麼,什麼都知道,就是壞,不愛搭理你,專愛跟你作對。後來我覺得不是了,我覺得命是什麼——太陽!你可以以為它在看著你、看著每一個人,你也能看見它、衝它嚷嚷,可我告訴你,它誰都沒在看!它就那麼懸在那兒,不說話、不關心、不聽、不判決、什麼都不理,就把你的影子給你照到地下,如影隨形!就這麼簡單!這就是命!你長成什麼德行,就他媽照出來什麼樣的影子,誰都不能怪!可是、可是我想到這兒,又不對了。就是,我為什麼是我?為什麼我就得長成這樣,啊?如果說,是因為我上輩子造孽太多,行!但問題是,我上輩子是誰啊,啊?我他媽是人是狗我都不知道!一個我聽都沒聽說過的玩意做的孽,關我雞巴毛事,幹什麼他自己不還,要我替他還?這跟六扇門裏抓不著真凶,隨便拎一人來頂包有什麼區別?!退一步說,這我也認,我把這罪扛下來,替我那八竿子打不著的上輩子,那還有我的上上輩子、上上上輩子,上上上上上上上上上我第一輩子為什麼要造孽,為什麼偏偏就是我要長成一個會造孽的人?!有道理嗎,啊?你跟我說有沒有這種道理?!”手指猛往下點,目露寒光,“如果、如果,根本就沒宿命這麼一說,所有的一切都是偶然,那我就更不服氣了!你拿什麼來說服我,嗯?就因為偶然?就因為我運氣不好?擱你你服氣嗎,啊老五?憑什麼人家天生就可以輕輕鬆鬆地當他媽的什麼正人君子,理直氣壯地咒咱們、瞧不起咱們?因為咱們是人渣、是老鼠,因為咱們一生下來就他媽的是老鼠!!!”

“老鼠?”老五也下炕,走到江楚寒跟前抱住他,把頭磕進他的胸口裏,“我們怎麼會是老鼠呢?你不是老鼠,哥哥,誰是你都不是,你是——最不是老鼠的,是這天下——最尊貴的人之一。你是——皇帝!黑道的皇帝就是你,是天子、天子,是神。早上在渝州發生的事情,晚上就有人報告給你聽了,這就是千裏眼、順風耳。你說我、要那個人死,那個人就死了;你說,我要一百個人死,一百個人就死了。你說把那倆姑娘給我送來,晚上她們就光光地躺在你床上。你那次,在杭州看中了那塊石頭,那麼大,過了幾個月,它就自己飄洋過海,飛到你府中的花園裏去了!有人會為了老鼠看上一塊石頭,專門造兩條船來運嗎?隻要哥哥你一句話,事情就會照你所說的話發生,這不是神,是什麼?你的身體,有咱們中華大地那麼大,左手一揮,西疆就鬧亂;隨便踹一腳,運河就得翻船。千千萬萬的幫派弟子,全都是你的分身,你無所不曉、無所不能、無所不在!你,就是神!”兩手緊抓著江楚寒,扯直了身體向後退,栽回炕上。已揉得半散的烏發中,墜出支串珠蝴蝶簪來,蝶須急抖。

江楚寒立著,低頭拿手摸摸鼻峰,笑著踱回,俯腰逼到老五跟前,“張開嘴。讓哥哥試試,這小嘴是什麼做的,嗯?”脖子探長,舌頭塞入對方口內,閉眼攪過。退出,依舊那麼鼻尖相對望上一陣,語氣平穩多了,“老五,你有沒有有時候,夜裏頭,覺得羞恥,為了咱們幹的——那些個事——壞事、髒事?”

老五媚如杏花煙潤,有幾絲頭發勾在唇角,笑著搖頭,“哥哥,那最美的花都是從什麼地方開出來的,嗯?泥巴,最髒的爛泥裏。人吃的莊稼,靠什麼養活?腐、漚、糞、尿。我們這樣子讓無數人都羨慕的身子,裏麵裝著的,也都是這些玩意。就連哥哥你,你眼中最美、最高貴的嫂子,她肚子裏,也裝的是這些。連你做的、關於她的夢,都需要靠這裝著髒東西的身體來維持。我們為什麼要羞恥?這世上所有的美麗,都是靠肮髒來養活的。就像那些達官貴人,吃著農民種出來的東西,卻怎麼樣也不肯去碰一碰他們的手,生怕染上泥,弄髒了自己。呸!我告訴你,哥哥,我從來不覺得羞恥,就是我們這髒泥潭子,才養活了這世界,這個世界本身就是個髒泥潭子,我們是這世界、是萬物的根。我們幹嗎羞恥?我們該是——最驕傲的人。”頭仰起來,上下睫毛挨到一處,唇間騰出熱香,“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