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今譯】
采采卷耳, 采呀采卷耳,
不盈頃筐。 采來采去不滿筐。
嗟我懷人, 可歎我心中思念他,
置彼周行。 把那竹筐放路旁。
陟彼崔嵬, 登上那高高的山岡,
我馬虺<;阝貴>;。 我的馬疲憊不堪。
我姑酌彼金罍, 我聊且舉起酒杯,
維以不永懷。 希望把鄉愁排遣。
陟彼高岡, 登上那高高的山岡,
我馬玄黃。 我的馬疲憊不堪。
我姑酌彼兕觥, 我聊且端起酒杯,
維以不永傷。 在酒中忘記哀傷。
陟彼砠矣, 登上那土石山啊,
我馬瘏矣。 我的馬病痛不能進啊,
我仆痡矣, 我的仆人躺倒不能行啊,
雲何籲矣! 長籲短歎在山頂啊!
從詩意分析,很明顯是表現女子對行役之夫的深切懷念。這個采卷耳的婦女,一邊采摘,一邊想象遠行的丈夫在旅途中奔波以及思念家中親人的情景,詩的後三章都是想象之詞,想象他升上高嶺,登上高岡,觸目傷懷,借酒澆愁。而《毛詩序》卻把這首詩解作:“《卷耳》,後妃之誌也。又當輔佐君子,求賢審官,知臣下之勤勞,內有進賢之誌,而無險詖私謁之心,朝夕思念至於憂勤也。”並據此分析說:首章寫後妃的憂念,後三章是後妃想象臣下的勤勞。這樣一解釋,連朱熹都覺得不妥當,而將其修正為:“後妃思念文王之作,豈當文王朝會征伐之時,羑裏拘幽之日而作歟?”甚至像《齊風·雞鳴》這一首十分有趣的、描寫夫妻兩情繾綣的詩歌,也被提到教化的高度,說是:“思賢妃也。哀公荒淫怠慢,故陳賢妃貞女,夙夜警戒相成之道焉。”類似的例子不勝枚舉。我們從中可以明白,《毛詩序》講解詩的時候是把儒家“教化”的觀念,滲透於作品之中,抓住個別詩句,借題發揮,而不顧是否歪曲或誤解了詩的本意,更不顧是否有強作解人,或使人有味如嚼蠟之嫌。
《毛詩序》的第二個特點,是“以史證詩”。
我們知道,作為文學樣式之一的詩歌,它反映的社會現實是典型的,如果一定要機械地把每一首詩都和曆史上的真人真事聯係起來,對號入座,那就不免導致穿鑿附會、膠柱鼓瑟。如《鄭風·褰裳》第一章雲:
【原文】 【今譯】
子惠思我, 你要是真心愛我,
褰裳涉溱。 就提起衣裳涉過溱水。
子不我思, 你要是心裏沒有我,
豈無他人? 難道沒有別人來相會?
狂童之狂也且。 你這個小傻瓜啊!
讀詩意,這是首感情熱烈的情詩,而《毛詩序》卻說:“褰裳,思見(被)正也,狂童恣行,國人思大國之正己也。”《箋》說:“狂童恣行,謂突與忽爭國,更出更入,而無大國正之。”鄭莊公有兩個兒子,一名忽,一名突。忽是太子,莊公死後繼位為君,即昭公。而突在大夫祭仲的幫助下奪了君位,即厲公。忽逃到衛國。三年後,厲公派人殺祭仲,由於走漏了風聲,計劃失敗,厲公隻好逃亡到蔡國,昭公回國複位。差不多兩年後,昭公被殺,公子亹繼位。不久,齊人又殺了公子亹,祭仲從陳國接回昭公的弟弟子儀為君。子儀在位十四年,到公元前六八〇年,厲公又以武力奪取了君位。忽和突爭位之事持續了十幾年,給鄭國人民帶來深重的災難。《詩序》說詩人希望大國援助鄭國,平定內亂。可是從詩本身來看,卻並無這種跡象。這隻能說因為忽、突之爭,在史書上(如《左傳》)已有詳細記載,《詩序》的作者熟諳這段曆史,以史證詩,就把這首詩與鄭國公室的權力之爭牽扯在一起。這顯然不是科學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