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鴉片
電視台的人沒有不知道薑黃的。
薑黃看著不像一個好女人。見過她的人都這麼說。
並不是說她長得像巫婆妖女。她長得也很美,笑靨如花,丹唇含珠,眉毛細細長長的,直伸到鬢角裏去。她的眼睛總是半開半合,無論朝哪兒望眼神都是纏纏繞繞地隨波流轉過去。隻這一雙媚眼,什麼衣服穿到她身上都平添幾分妖嬈,怎麼看都像一個煙花女子。
我剛到文藝部那天,她正坐在棕色的窗簾前哼唱著,穿著明黃色的短套裝,蹺起雪白細長的腿,帶著幾分慵懶,幾分頹廢,幾分紙醉金迷。我和她打招呼,她隻朝我瞟了一眼,仍旁若無人地坐在那兒唱,好像還擺弄著幾個精致的香水瓶子。
不像個好人。我心裏暗暗恨著。
聽台裏人說薑黃原來主持一檔時尚節目,清清純純的挺有觀眾緣,一次失戀後就突然變得脂香粉膩的,做什麼都懶洋洋的心不在焉,天天翻雜誌研究香水,仿佛那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部主任就不再讓她出像,隻給節目和廣告配音,編編帶子,活兒挺輕鬆。
每天辦公室裏都充盈著一股濃濃的香水味兒,熏得我昏昏然,做節目時就有點兒神智不清。我捂著鼻子恨自己為什麼不患上鼻炎。時間長了,看她的眼光就有些不屑,就說她,噯,別那麼稠得調不開啊。
她仍是瞟我一眼,說,你別那麼把一切都當回事兒啊。
心情不好的時候,薑黃就約幾個朋友去酒吧。她纖纖細指擎著高腳杯,迷離的目光斜向台上淺吟低唱的男歌手。忽然她的雙眸閃起欣喜的光澤,用肘碰了碰身邊的我,噯,你知道什麼是一見鍾情嗎?
那段日子,薑黃神采飛揚地天天忙著給歌手搞宣傳,做節目,還準備給他找公司出專輯。本來台裏的人閑時愛談論些花邊新聞,薑黃的戀情更成了熱門話題。可是不久,不知從哪兒傳來歌手和一位伴舞女郎的豔聞,薑黃的媚眼裏燃燒起了怒火。
星期天,我倆去逛街。她穿著橘黃色的風衣,腳登一雙鞋頭尖尖的歐版短靴子,陽光下風情四溢,看得出她心情很好。我們在站牌旁等車,忽然,她從我的臂彎裏抽出手,隨即脫下一隻靴子朝著從麵前經過的一輛摩托車猛扔過去,車上的人閃了一下很快跑了。我看清了騎車的是她的負心男友,後麵坐的定是他的新歡吧。街上來往的車輛行人驟然靜止,人們瞠目結舌地看著她赤著一隻腳一瘸一拐地到路對麵去撿鞋,一時喇叭聲呼哨聲四起。
薑黃又恢複了往日的頹廢,閑的時候就伸展出長長的手臂灑著香水,然後一身香氣地靠過來,酸酸地望著我,說,我就不明白了,遠處的白天鵝不如眼前的一塊紅燒肉,這男人竟然經不住一點兒誘惑。你說?
麵對這張憔悴的臉,我什麼也沒說。
當遇見台裏新來的新聞部男主播高陽時,薑黃不再說男人都是“土豆”了,每天來得很早,開始喜歡澆陽台上的花,開始注重自己的播音,開始關心自己的前途,開始想報名學芭蕾……和我聊天兒的時候,總是有意無意地談起高陽。我心裏有點兒不安,因為高陽的愛人就是我同學。我不知道該怎樣把真相告訴癡迷中的薑黃。
然而,那天和薑黃閑聊,我順口談起了高陽的愛人,我被自己的話嚇了一跳。誰知,她聽後卻是無動於衷,那麼平靜。
我知道。她幽幽地說,這樣一個優秀的男人不會沒有家庭的,別以為我是多情。喜歡一個人,是情不自禁的,你懂嗎?
我不懂。我隻知道和她交往的男人很多,常常見她花枝招展香氣襲人地去赴約,走馬燈一樣談戀愛。一顰一笑都風情萬種,並且很不討女人喜歡。
那天在酒吧薑黃喝醉了酒,臉頰紅紅的,醉眼迷離:你知道嗎,那些女人恨我媚,說我是狐狸,哈哈,我就是狐狸,一隻等愛的狐狸。哈哈哈……她淒然地笑著,然後掏出化妝盒,毫無表情地往流淚的腮上塗著粉。走,到我那兒看看去。
在她的小屋裏,她讓我看一櫃子的香水藏品,有一款很受她的青睞,紫莓色的瓶子裏散發出熏人的香氣,張揚著誘惑的寓意。
她又恢複了往日的頹廢。每天給廣告配配音,編編帶子,閑下來還是翻時尚雜誌研究最新款的香水,像是中了蠱。
不能對愛情太認真,太認真就沒有資格談戀愛了。台裏的同事勸慰著。不行就把愛情放一放找個有錢的嫁了,已經被情耽誤,不能再被錢耽誤啊。
是啊,有錢好啊,可還是得有愛情吧?薑黃不屑地說。
部主任好像對失意的薑黃很關心,有事沒事總是喊她去辦公室。後來有人去主任辦公室送帶子時聽見裏麵清脆的“啪”的一聲,然後是薑黃昂首挺胸從裏麵走出來。惹得大家對那一聲心照不宣地猜測了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