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小院門兒東(1)(3 / 3)

管她保人啥種,老兩口一樣喜歡,東裏西裏算命打卦,請陰陽,都說要生男孩。但是,看風水的人說,要想抱孫子,就將院門要改一改,改朝南(男)。

老喬頭很信,因為這不是瞎說的,是根據命辰八字,天地陰陽,風水星宿決定的。他一聽就照辦:堵了東門,開南門。砌東屋,鋪南路,一切圍繞“男”兒做。

結果,三狗兒女人叫娘喊爹,叫了幾天幾夜,蹬通了一條被單,抓爛三狗兒兩隻大腿,咬著牙,撐下一個丫頭!

老喬頭也靠著家裏腰牆聽了三天三夜。耳朵也磨滿了牆上的白石灰。哎!最後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那口氣很重,差點兒把腳邊的蘆花雞吹跑了,扛起鐵鍬便下地。

從此,便走慣了南門,繞了路,也得走。

走東門,去擔水很近。出了門邊,經過喬懷珍屋後,再向東,不遠就到了。這下非得繞過一個院子,從喬懷珍門前經過,再繞過他家東山牆,七繞八拐,一擔水,走雙倍路,人也吃了力。

黨妹擔著水,繞完冤枉路,到了院門已肩疼腰酸,身一歪,後桶撞在院門框上!

老喬頭連忙掉過頭,心疼:“嗐!前眼後眼一齊始嘛!”又大聲喊,“二狗兒!二狗兒!不爭氣的貨,男人睡,叫女人擔水!”

二狗兒使勁將簾一掀,往上一扔,憨直直地站在門台邊。他喜歡圖涼快,隻穿件褲頭兒。上下一樣溜圓,一樣黑。

老喬頭聽見簾聲響過,不見動靜,氣得掉過頭摔了他一眼:“沒出息的東西,尿不漲,不得起!”

這話一點沒說錯,二狗兒是覺得小肚子鼓硬鼓硬的。他站著是想看看院西根的尿桶在不在了。可是不在,被老喬頭拎走了。他想找個地方放尿,又不行。天亮了,媽和她在院裏,而且東屋裏小喬三兩口子也被老喬頭嚷醒了。

他雙手提著褲子在院裏匆匆轉了一圈,隻得又回屋穿了件汗衫,出院門,對著草垛後邊的南瓜根,足足追了一次尿素。

晨光來臨了。

太陽還沒有出來。

馬勺子莊上的一切已顯而易見。

東方的天空,漸漸地由黑變白,由白變藍。天山上麵那一峰連著一峰的、海市蜃樓一樣壯觀的雲城,遮住了天邊的太陽光,光在這些雲峰邊上,鍍起一條曲折迂回的光邊,粉紅色、玫瑰色、電光色、金光色、燦燦爛爛!

於是大地充滿了光明,充滿了生機。山的朝陽的一麵,像刷了一層金。

馬勺子莊上一家家朝東的牆,統統染上桔紅色,掩映在蔥蘢的林帶之中,顯示出大戈壁一種神聖的、安閑的、獨特的美。

老喬頭身邊放著三把磨好了的大鋤。

他甩甩手上的水,從上衣口袋摸出一包莫合煙,側抬起身子,從大口袋裏拿出張折了好幾折的舊《新疆日報》。折起一個小長方形,用手抹平,對著舌頭一捋,撕下,將煙末倒在紙上。很熟練地卷成一根粗粗的煙棒棒,點著,然後深深地吸了一口。一連磨了三把鋤,中間沒吸煙,癮早來了。所以一口煙吸進去,好一會讓它悶著,然後慢慢張開嘴,再讓它輕輕冒出來。一縷縷從胡子,到鼻子,再到眉毛。閉上眼,細細地品,細細地熏。

晨光明明地照著他的臉。一張滿是皺紋的臉,一張飽受風霜、缺乏營養、刻著無數道年輪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