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手電筒對著他臉照了照,紅紅的小臉,小紅舌兒舔著嘴唇。
我們站了好一會兒,也沒人來領。
三
回到家,姑媽叫我舀來熱水,她給娃娃洗澡。
她解開帶子,放開裹在外麵的那件黑布褲,裏邊還有一層紅色舊頭巾。
“紅頭巾?”黨妹忽然問,“什麼紅色?”
“嗯,記得是大紅的。”春嫂問她:“你問這個幹啥?”
“沒,我覺得奇怪,還有頭巾。”黨妹勉強要笑。
春嫂對她看看,也不覺什麼,又說:“放開紅頭巾,娃娃懷裏還有三角錢。”
“三角錢?”
“嗯。看來他這個媽媽也太窮了。”
“哎!可不是嘛!”黨妹臉色很不好看。
春嫂並沒有發覺,又說:“等衣服全脫了,我才發覺,娃娃是個丫頭。”
姑媽又氣又可憐。
原來是不要丫頭的人家扔的。這個人來世不知投個豬,還是投個狗哩。“春兒,”她懇切地對我說,“不管是男是女,總是一條命啊。我們救了這條命,就要救到底。你們已經結婚,不管以後生不生娃兒,你把她帶回去領大了,你們有好處的,啊,你就聽姑媽的話吧,我替這可憐的小命兒求你了。”姑媽說著流下淚來。
我回去和黑衝一商量,他也沒說的。
“於是,我們夫妻兩個探親,娘兒三個回家啦,哈哈哈······”
四
春嫂的故事講完了。
她絲毫也沒有,也不可能注意到,這個故事勾起了黨妹心中無限的痛苦和深沉的回憶,竟會這樣?這是真的嗎?若是真的,一定是命運之神的牽引或是生活在故意捉弄苦命人。天哪!我的天哪!
然而,她不能喊出來,不能!無論如何不能!倩倩是春嫂的女兒。十年來,女兒就是當然的女兒,媽媽也是當然的媽媽,爸爸也是當然的爸爸,這個幸福的家庭,親密的組合,天經地義。
天哪,我的天哪!
五
黨妹說今天不舒服,沒去招待所洗被子,午後不久,便早早地睡了。
倩倩下午放學回家,一看,媽沒有回來,姨媽一個人睡下了,便端著苞穀喂雞喂鴨。一會兒進房裏問:“姨媽,你病啦?喝水嗎?我會燒水的。”
“哦,不,倩倩,我不喝。”
倩倩走到床前問:“你哪兒不舒服?”
“沒,沒什麼?躺躺,馬上起來。”黨妹看看倩倩,多想把春嫂講的故事告訴她。可她不能,用手摸摸饃饃般的小手,又用嘴親親,不由地眼淚流在倩倩的手上。
“姨媽,你哭了?”
“沒。”黨妹笑笑,“不是。”
“姨媽,你說你以前在很壞很壞的人家,你還去嗎?”
“嗯。”
“我不讓你去,媽也不讓你去。”
“你喜歡姨媽嗎?”
“喜歡。”
“你喜歡你媽媽嗎?”
“喜歡。”
“你摟著姨媽的脖子,好嗎?”
“好。”
倩倩雙手摟起黨妹的脖子,黨妹一個勁地親她的臉,親她的下巴,親她的脖頸。一切能親到的地方,一遍一遍地親,一遍一遍地咬,一遍一遍地啃。
“姨媽?”倩倩怔怔地望著她,“姨媽餓了,我給煮蛋去,雞窩裏好多蛋。”
“不,不不,姨媽親親你就飽了,不餓了。我的好倩倩,你能天天給姨媽親嗎?”
倩倩不好意思,撅起小嘴一笑。
屋裏充滿著的是人情,極純的人間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