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你已經死了(2 / 3)

乘汽車從鄉裏來到鄭州。當天,又從鄭州買火車票去上海。我想早一點改好本子回來,因為我走時她已七個月的身子。

我上了火車,到了離商丘不遠的地方,天黑下來了,車外什麼也看不清了。灰蒙蒙的山,樹,農舍,賽跑一般,向車後嗖嗖逝去。

我沒買上臥鋪,坐硬座過夜是要有點熬勁。去廁所解了個小便,準備回來練十二小時的打坐腿功。

我身邊坐著個很像鄉下人的同齡漢子,他從鄭州一上車就半閉著眼,像在窺測,又像在打盹兒,常常抽煙,甚至把那雙髒布鞋脫下,腳插到對麵座位上那位大嫂的褲襠裏。雖說"乘車乘船無禁忌",但各人還是自愛一點好。何況他那雙腳,從娘肚子裏生下以後是否洗過?不得不使人懷疑,因為112人的車廂似乎放不下那臭氣。

我討厭他。

我坐在他裏邊,靠窗。重新坐好後,我裹裹衣服,拉下帽子,遮著眼睛,毫不理他,深為這次乘車沒碰上好鄰居而遺憾不已。

紮嘎!紮紮!紮嘎!紮紮!

火車總是發出同一種單調的響聲,如同催眠曲一樣。

我剛閉上眼一會兒,還沒睡著,他卻漸漸地向我靠近,以我為重點把龐大的肮髒的身架兒壓到我肩上,頭上的汗味加口臭讓你逃也逃不了。

開始時,我還不耐煩地故意用肩膀拐兒,扛一扛他那大腦袋,後來,竟在不耐煩中也瞌睡起來,氣得睡著了。

跟這樣的人在一起——睡著了,最省事,什麼不知道了。

不知睡了多久,也不知火車開到什麼地方。

突然,一聲天崩地裂的巨響,不知什麼東西把我一下子抱起來,向前麵的小茶桌上使勁摔去,又極速向後一拋,我的頭摔在座位後背上,兩眼直飛金星,一想,這下頭完了,開瓢了!用手摸摸,粘乎乎的血。好一會兒,才似乎聽到了車廂內一陣大叫大哭,亂成一團。

車內一片漆黑。

火車停住了。

車內叫得更厲害。哭聲,喊聲,行李上,茶桌的茶缸不斷往下掉的聲音,還有人喊救命。

我那撞昏了的腦袋馬上告訴我:火車出事了。

火車不知出了什麼事。

我剛剛蘇醒過來神情,忽地一陣慶幸,我還活著?

於是,我也想到了他,用手在一邊摸摸,沒人。我心裏一忽閃,他是不是撞死了?天哪,我用腳撩撩旁邊,也沒。

這時,大多數人已清醒過來。

有許多人劃起火柴,亮起打火機,找自己的行李架上或茶桌滾下來的東西。

火光中發現,車內有好幾個人被撞傷了,有的用毛巾包著頭,有的用領帶吊著膀子,還聽說有幾個年紀大的旅客撞得不能動彈,還有小孩被踏傷。

乘務員來了。

車門不讓開。

車窗也不讓開,說是保護現場。

有人問乘務員到底出了什麼事,她隻說出了事故,沒你們的事。

這時的服務態度差點,是沒人計較的。因為她同樣也是死神留下的命。

好容易等到天蒙蒙亮。

車下有人通知車內乘務員開門。

公安局的人來了。

車門打開後,上來幾個警察,他們大聲叫嚷我們下車後,按指定地點,排好隊,不準動,他們很凶。

我連忙找自己的包。兩個包全放在座位下麵的,卻隻剩下一個,到處找也找不到另一個。我急得要哭,丟了的那隻包裏,有我的小說稿,還沒寫完。哎,偏偏就就少了那一隻包。再一摸,我褂袋的錢包,工作證也沒有了。

我立刻斷定:那個伏在我身邊裝睡的肮髒的家夥是小偷,一定是他偷了我的東西,又轉移到另一節車廂去了。哎!不以階級鬥爭為綱,人的警惕性也沒了。

我傷心得眼淚快要出來了。

走下來,對火車一看,媽呀,兩列火車撞頭了!從南過來的是一列火車,它勁大,傷得輕些,沒大壞。隻是巨大的車頭,拱在鐵路一邊。

我們這列客車,可完了。車頭壞了,倒在鐵路西邊好幾米遠的地方,冒著熱氣。車頭後邊的兩節車廂,被拱成月牙形,扔在路基下。

警察和趕來的人,正從仰朝天的車窗裏往外撥人!

撥出來的人,大多數已死了。渾身血肉模糊,分不清男女,還有氣的,就用擔架抬上路東邊的汽車,或毛驢車,送到醫院。

這列火車一共十六節車廂,車頭車尾嚴重變形,中間沒死什麼人。

這是一次嚴重的車禍,到底死了多少人?傷了多少人?損失多少,那時不讓報道,保密。

死者身上有身份證的,就給家屬去通知,按規定發給撫恤金,屍體就地處理。天熱。

沒身份證的,就把遺物留下。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黨妹不等他說完,接過話對春嫂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