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王大河轉過臉,“黨妹,我們分手以後我的情況,大概春嫂一腳告訴你了,你能原諒我嗎?”
她哭了:“不,大河,不能原諒的是我,我······”
“你不用說了,分手以後你的情況春嫂也告訴我了,這是我造成的,不能怪你。如果你能原諒我,讓我們重建新家吧。”
“大河!······”她撲下身去,死死地摟住大河的脖子。
他兩隻手全抽出來抱住她後背。
“我們重建新家吧?”
她說不出聲,隻是在他胸上點頭。
“你說在哪?”他說。
“聽你,我再不離開你。”
“就在馬勺子,怎樣?”
“這裏沒戶口。”她抬起身。
“這你放心。”他坐起來披上衣:“我要告訴你,我還有一個兒子,他叫強強。這兒子不是我的,是她丟下的。他愛我,我也很喜歡他,他很聰明,快上初中了。我發過誓:找不到你,我們爺兒倆準備過一輩子。我要把他養大成人。”
“你放心,我會答應的。我們的孩子。”黨妹沒說下去,又說別的:“房子呢?”
“這你放心,一切全由我來。他敞開被,露出兩條黑毛白皮的長腿。叫黨妹把對麵凳子上的褲子拿給他,”我是作家,要求來新疆體驗生活,他們會歡迎的。”
三
黨妹又想起另外一件事:“她跟你真離了?”
“離了,”歎了口氣:“她出名了。”
“她一定很漂亮?”
王大河對黨妹看了一下:“沒有你漂亮,做夫妻不講漂亮,要講真心相愛。”他一想,“我準備把兒子也接過來,他一定很高興的。”
“來這兒?”
“嗯。”
黨妹不說這個,又想另一句話:“她將來要不要兒子?”
“不要。要,兒子也不認她的,這你放心。”
“你打算把兒子帶到新疆來讀書?”
“你看呢?”
“隨你。”她聲音很輕。
“你覺得在這兒不合適嗎?”
“我不知道。”她有些擔憂,我怕喬家日後要找我們麻煩。
“這沒什麼,你不用怕。你在他家等於借住幾年,以自己勞動換口飯吃。春嫂告訴我,你們又沒有辦理任何手續,誰也抓不住什麼。黨妹,我覺得我應該去看看老喬頭,不管現在他的看法如何,想法如何,但他畢竟救過你命。丟開別的事不提,這一點,我就應該去感謝他才是。從某種意義上說,不是他當時救你來馬勺子,說不定我今天已見不到你了。我們抽個空去看看他好不好?”
“我隨你。”
黨妹雖然不願再去喬家,但她覺得王大河說的有道理,自己也不好推辭。
四
王大河一邊說著話,一邊已套好褲子,站到地上,拎拎抖抖,勒緊皮帶,拉拉褂子,高高的個子竄出黨妹一半。正要扣扣,見黨妹給他舀來一杯刷牙水。她今天也梳洗得十分幹淨。喬家買的衣服,她一件沒帶來,身上血青碎黃花春秋衫,是春嫂給的,穿在她身上比穿著春嫂身上得體。春嫂說她比服裝模特兒穿得好看。下邊黑布褲,腳上自己做的千層底的布鞋,就像電影裏的三喜媳婦。今天臉上愁雲兒散得淡淡的,布滿黎明前那抹羞澀的紅暈。
這豐姿,這神態,猛烈地打動著作家,死冷了多年的情灰,複燃起熊熊的火焰。
當她把一杯水送到他跟前時,正好身子就在他胸前挨著,隻要他停住扣扣的手,一樓,他與她的身子就立即大麵積全方位多層次,有重點地靠在一起,把分別十年的空白填滿了,把生冷了的愛情重新鍛煉,讓雙方老煉而深厚的感情流動起來,衝擊悔與恨。
他確實這麼做了。
他確實正在這麼做。
他敞開懷,那寬寬的大胸脯上,一堆幹淨烏黑的頭發。
他的下巴支在她的頭上。
她死死地摟著他的脖頸,怕他再走,不讓他再走。
黨妹,其實這時的聲音顯得十分多餘,但他又覺得必須說:“我再也不離開你了。”
她沒有說。
她癱了。
她軟了。
她溶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