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今宵月兒圓(3 / 3)

這是一個小小的樹的洲,樹的城。

它改變了他對城鎮的概念,在口內所有的城鎮,都是由無數的煙囪和滾滾的濃煙組成。在這兒,樹,成了人們生活樂章的主旋,從春到秋,從早到晚,人們在蔭翳下行走,吃飯,學習,工作,買賣和娛樂,車在樹蔭下飛穿,停放和修理,馬兒在樹蔭下漫步,乘涼,喂料,鳥兒在樹木裏棲息,歌唱,追逐。

樹一律很高很直,四五層的樓和數丈高的電杆,也很難從樹尖上探出頂來。

街中心還有個廣場花園。

深秋的園中各種花都在作最後一次美的競爭。亭亭玉立的美人蕉,淳厚多情的牡丹,嫻雅恬靜的菊花,如火如荼的一串紅--整個園中開得熱熱鬧鬧。

這時,太陽把最後一抹餘暉,變成金子,灑下來,那遠處的山,近處的樓,高處的樹,低處的花,都罩上一層輕輕的,薄薄的紅紗,他不由想起杜甫的兩句詩:崢嶸赤雲西,日腳下平地。

他仿佛置身於一種夢幻之中,自然是美——-經過嚴冬和酷暑。

人生是美的——經過艱難和曲折。

他升華了!仿佛變成自然中幸福的王子。

王大河領略夠了馬勺子的夕色風光回到家中。

兒子忙了一天,累得像隻羊,和衣倒在他的小新床上,微閉著眼,嘴角露出甜甜的笑靨。不知是在憧憬新生活的美景,還是對那遙遠的故鄉的留戀。

王大河沒有叫醒他,給他輕輕地蓋上被子。

黨妹一個人在房裏給強強補襪子,一隻新新的,被那蠻蠻的腳趾頂了個洞的襪子。

“你還沒睡?”他走進門,輕輕地問。

“嗯。”她捏針的手理了下頭發,夾在耳根。

“睡吧。”他坐到新買的床上,稱心地試了試,晃了晃。

“你出去了?”

“嗯,馬勺子在夕陽下很美,安詳,空曠。沒有口內的那種壓抑感。”

她不懂這些話 ,隻是嗯了一下。

一會兒,她說:“大河,有件事,我要告訴你。她又停下。”

他凝了神:“什麼事?”

“你知道嗎?我們的那個女兒還在······”

“女兒還在?”他走過來,“真的?”

“真的。”她走過去,在床邊摸出那條很舊的紅頭繩,“你認識這個嗎?”

“頭巾——紅頭巾!王大河眼前突然出現那個蒙紅頭巾的要飯姑娘,這跟女兒有何關係?

那天,我知道他們要把女兒送去,我舍不得,就把頭巾給她裹在身上,還放了三毛錢,大概她命不該絕,結果被好心人救了。

“在哪?這紅頭巾在哪發現的?“

“在春嫂家裏。“

“啊?——倩倩,天哪!我說第一次見到她就說像你。”王大河高興得像個孩子“,這是天老爺成全我們,讓我們一家千裏重逢,不容易呀!你告訴倩倩沒有?”

“沒有,我不能告訴她。”

“為什麼?”

“春嫂一家那麼好,那麼幸福,我們不能那樣做。再說,有了倩倩,黑衝哥帶頭紮了,不能再生育。她們待她如親生骨肉還好,我們也已住在一起,又認了親,她就是我們心裏的女兒。”她流下淚來。

王大河好一會兒沒說話。

屋子裏很靜。

微微地聽到外間裏兒子的酣聲。

黨妹一針一線扯著白線兒。

“大河,你在想啥?”

王大河雙手托著頭,躺在疊得方方的新綠色綢被上:“我想,我這一生怎的這麼多的誤會?曲折?哎!我想我的女兒,我太不幸了,黨妹。“

“嗯。“

“倩倩真是我們的女兒。“

“是真的,春嫂的姑媽在河南鎮平,也太巧。無巧不成書。“

“你如果想她,我們想法對春嫂說。”

“不,不能。這樣她會痛苦,她好比我的親姐姐。不是她,我早死了!”

“哎。”

“如果我們說了,她怎麼辦?”拭了一下淚,“我隻要天天能看到倩倩就夠了。”

王大河被感動了,站起來,走到她身後,兩隻大手輕輕地把她摟在懷裏。

立刻,那種夫妻的恩愛,幸福和拋端了十幾年的感情又流通起來。

“那麼,我們再生一個孩子吧?”

“不,也不。我們再生就對不起倩倩和強強。”

“這······”

“你想,如果我們是很愛他們的,為什麼又生?何況國家也不讓多生,春嫂就整天做這個工作,你不懂?”

“我懂,我覺得我太對不起你了,你太不幸了!”

“不,我現在很幸福,有兒子有女兒,又有你。”

“是嗎?”他吻了她一下。

她笑了,放下針線。

他抱起她······

燈熄了。

窗外一輪明月,又圓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