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這位老太太的眼神中,總能感覺出一絲不尋常,她似乎對我們家的事非常了解,否則,又怎會在出現一個陌生人時她用這種探尋的眼光打量人呢?我想,她一定是在猜測常靜是誰。
我為老太太介紹:“這是我哥哥的太太。”
常靜很知禮的微笑:“老人家您好,我叫常靜。”
她卻驚疑的看著我:“哪個哥哥?”
我一愣,她的話讓我目瞪口呆,我好奇的很,問她:“老人家,您到底是誰?跟我們家有什麼關係嗎?”
似乎,我家的事,她都知道。
她不理會我了,轉向常靜,眼神淒苦又哀傷,繼而,她苦澀的詢問常靜:“你的老公,是靳騰?”
“嗯,是的。”
常靜與我交換著眼神,我們都感到十分惶惑,我正想再次詢問她身份時,她已經閉上眼睛,說出了事實。
“我是靳騰的媽媽。”
“無語。”
我和常靜,懵了。
靳騰的母親,這樣一個女人,在靳家早已煙消雲散,沒有人提起,到了我們這一輩,更加沒有人提,我們誰也沒有見過她,在靳騰成長的那十幾年裏,這個做母親的女人,一次也沒出現在兒子麵前,我沒有資格替靳騰指控什麼,但我心底卻滿滿的都是對靳騰的心疼。
他是我母親的兒子,是路斬月的兒子。
我再也不說話,我心裏不是滋味,常靜悄悄拉住我的手,然後對靳騰母親說:“靳騰去公司了,要不要叫我公公下來?”
我看了靳騰母親。
她老去的臉孔上流下了苦澀的淚水,千言萬語說不出口,最終對常靜點點頭。
常靜又看著我:“你陪著老人家。”
我們實在不知道要怎麼稱呼她,因為我母親的存在,家裏人是不會有人稱她為老太太的。
能當的起老太太的,隻有我母親,靳騰從小到大,每一個成長時光,都是我母親銘刻下來的,我母親為靳騰洗衣做飯,為靳騰開家長會,為靳騰買山地車買跑鞋,還有無數個可以細數的溫柔歲月。
她,才是靳騰的媽媽。
我和她麵對麵坐在客廳沙發上,沒有說話,傭人為我們斟了兩杯常靜泡的花茶,味道十分馥鬱,獨獨今天喝來,這樣苦澀。
我不知道靳東哥哥要怎麼麵對接下來的一幕,滄海桑田,物是人非,他的心,還會不會疼痛?
不管當初這個女人和靳東哥哥、和我爸爸究竟發生過什麼,但在生命麵前,都是小事,他們年紀已經大了,能留在世上看青天白日的時光,並不久了。
十分鍾後,常靜扶著靳東哥哥走下了樓梯,我站起來,眼神淒苦的望著他。
哥哥老了,白發蒼蒼,但身體還算硬朗,我母親、哥哥、叔叔、薑叔叔,他們四個人,是同一年出生的,所以,現在都已經是81歲的高齡了。
“哥……”
我帶著愧疚的呢喃,因為我怕他接受不了靳騰母親的出現,可是帶她進家門的那個人,不正是我嗎?
靳東哥哥走下了樓梯,與已經淚眼婆娑的靳騰的母親遙遙相望,我和常靜同時望著對方,含義不言而喻,把時間留給這一對昔日的錯愛吧。
我和常靜扶著靳東哥哥坐下來,靳騰的母親卻十分膽怯,她瑟縮的站在一邊,像株枯萎的灌木。
我對哥哥說:“哥,我和常靜到餐廳去,你有事,叫我。”
他朝我點點頭,我便拉著常靜轉身進了一扇門後麵的餐廳。
剛進去,常靜就捂住了眼睛,久久不語,化為一聲極為蕭條的歎息。
“我告訴公公,靳騰的媽媽來了,公公好長時間沒有反應過來,他問我,是不是琪琪來了?她的小名叫琪琪嗎?”
我無聲無息,完全茫然的看著常靜。
琪琪?琪琪是我媽媽的小名呀。
我不知道是不是巧合,還是說,靳東哥哥以為我媽媽來了?但是即便這樣也說不通,靳東哥哥和我媽媽根本沒講過話,怎會稱呼我媽媽“琪琪”?
很快,我們的話題轉移去了別的地方,常靜說,她是個很脆弱的女人,受不了昔日戀人多年後人海中重逢的故事,因為太悲。
我讚同,這世上,還有什麼比物是人非還要疼痛的呢?
舊日風景依舊,舊日那人,早已煙消雲散……
就像劉若英《後來》裏唱到的:後來,我總算學會了如何去愛,可惜你,早已遠去,消失在人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