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1 / 3)

第二章 小生意,大災禍

忙到三更天,才繡完了一隻鴛鴦。沈鎖鎖伸了個懶腰,活動一下已經僵硬的手腳,喝一口用來提神的釅茶——茶已經冷透,茶葉衝泡了三四次,變得淡而無味。

這是鄉下出的粗茶,顏色絳紫,泡出來的茶水濃澀而味苦。第一次喝,她幾乎要吐出來。這麼些年過來,苦茶也成了甘露,和這昏黃的燈盞一同陪她度過許多個趕製活計的深夜。

她再次無聲地歎了口氣,打著哈欠上床去。太累了,一挨著枕頭便睡去,到了卯時三刻便醒來——她的身子比人更準時,洗漱完畢,來叩楚疏言的房門。手還沒有觸到木門,身後已有柔和的聲音道:“沈姑娘,早。”

她要找的人正坐在桃樹下,一抖衣襟站了起來,頭發整整齊齊,臉上幹幹淨淨,臉色縱然還有些蒼白,比起昨天的死灰色,已經不知好了多少倍。

“楚公子早。”沈鎖鎖笑眯眯地將昨夜讓黃媽烘好的衣服遞給他,“衣服已經幹了,公子可以換上。”

“多謝姑娘。”楚疏言笑語溫言,“這套衣服已經破了,原本不用費心的。”黑衣人的那一劍肌骨都能穿透,何況一件衣服?

“那道口子已經補好了。”清晨時候,沈鎖鎖的脾氣似乎分外的好,連聲音也變得溫柔,她把衣服交給他,叮嚀,“換上吧。出來吃早飯。”

她這樣盛情,楚疏言不好拂她的意,回屋換上衣服。後背上的口子果然已經補上了,不僅補上了,還補得天衣無縫,幾乎看不出來。

飯桌上,楚疏言忍不住讚歎:“姑娘好手工。便是號稱羽衣纖手的花家二小姐,也未必有這樣手藝吧?”

“花千初?”沈鎖鎖的嘴角露出一絲笑意,“公子認識她嗎?或者,看過她做的衣裳?”

她直言“看過”,而不是“穿過”。隻因這花家二小姐雖然手藝絕妙,卻也眼高於頂,天下間還真沒有幾個人穿得上她親手縫製的衣裳。

“沒有。”

沈鎖鎖看他答得老實,忍不住一笑,轉而問:“那位莫大俠呢?”

“他練功去了。”

“練功?我沒看到他呀。”

“他說這裏院子太小,到隔壁去。”

“月老祠?!”沈鎖鎖叫一聲苦,他怎麼跑到月老祠舞槍弄棒去了?人家也是要靠香火過日子的啊!

“別擔心,行南不會傷害無辜。”楚疏言寬慰她。

“唉唉,總比在我這裏練的好。”她點點頭,把這件事丟開,臉上換上笑容,道,“公子,我想求你一件事。”

“姑娘但說無妨。隻要力所能及,莫說一件,就是十件,楚疏言也一並辦到。”

他說這話的樣子分外莊重。在救命恩人麵前,這樣的話也許人人都會說,但是,不一定人人都做得到。沈鎖鎖卻篤定地知道,麵前這個眉眼溫潤的男子,說出來一定做得到。

他這樣的鄭重,沈鎖鎖卻促狹地道:“倘若我要你去殺了莫行南呢?”

楚疏言一呆,意外。

“呆子,以後要答應別人什麼事情,千萬要先問個清楚。”沈鎖鎖已笑了起來,“放心吧。我和莫行南無冤無仇,要他的命幹什麼?”

楚疏言想了一想,道:“那好。隻要不殺人放火,不傷天害理,其他的事,我都會照辦。”

“其實也沒什麼事啦!”沈鎖鎖笑眯眯地給他倒了一杯茶,“隻是希望今天公子能陪我坐坐,聊聊天,就像朋友那樣,到時有人來,公子也莫要走開,大家一起吃吃瓜子,喝喝茶,成嗎?”

“隻是這樣?”楚疏言再一次意外,完全摸不透她腦子裏打的到底是什麼主意。

“隻是這樣,不然還想怎樣?”沈鎖鎖淡淡地說著,眼光放向門外。

今天天氣晴朗,陽光明媚,門前的路上已經有一條淡紅色的窈窕人影,沈鎖鎖看著,笑意一點一點地湧進了眼睛,生意,就要上門了!

及至近前,那漸行漸近的人影,居然是程佳瑤。今日刻意打扮過,原本隻有三分姿色的小家碧玉也添了幾分嬌媚。

她的腳步一跨過門檻,沈鎖鎖便笑著迎上去,“喲,程妹妹,來坐坐?”

在這相思築裏進進出出的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沈鎖鎖當然知道程佳瑤已經不打算再當“丫環”,要直接做“客人”了,難怪從昨夜就沒見著她的人。

那程佳瑤卻不急著同楚疏言接近,拉著沈鎖鎖的手走到一邊,“沈姑娘,大家都說洛陽楚家的三公子在相思築,真的嗎?”

“自然是真的,三公子就在你麵前嗬!”

程佳瑤臉色卻一暗,她不笨,相思築裏隻收留了一名男子,回家便聽人說楚家三公子在相思築……他人生得那樣俊秀,現在又知道了他的身世家底,她原該高興才是,可是這下人人都知道了……

“沈姑娘,你不是說、說隻給我一個人說……”她的臉上燒起來,說不下去了。

“哎呀,這話可不是我傳出去的!”沈鎖鎖拉著她的手指天為誓,“楚公子年紀漸大,一心要找個如意佳人,哪知來我這裏的路上遇上了強人——呐,昨天是你親眼看見的——至於別人知道這事嘛,多半是楚家人放出來的風,好讓人知道。”說完一笑,“趁著這會子沒人,咱們一起說說話?”

程佳瑤的臉色變了又變,白了又紅,終於在椅子上坐下來,眼睛一望向楚疏言,幾許柔情便從骨子裏透了出來。

洛陽楚記錢莊的三公子要在相思築挑選佳人!

這個消息早在安郡炸開了鍋,程佳瑤進來還不到半炷香工夫,一群打扮得花嬌柳嫩的女子由母親或者奶娘丫頭親戚陪著,踏進了相思築的大門。黃媽昨天買的蜜餞瓜子甚至遠遠不夠供應。看著前麵廳裏擠著一屋子人,黃媽笑得合不攏嘴,終於明白沈鎖鎖的意思,上完了茶,她樂顛顛地再出去買些零嘴兒回來。

楚疏言坐在椅子上,頭皮忍不住隱隱發麻。

這一群大媽、小姐,幾十雙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他、掃視他。那些目光掃過他的頭發、眼睛、鼻子、嘴巴,又掃過他的衣服、腰間的玉佩,甚至還有一位中年婦人故意弄掉了手絹,趁彎腰撿的工夫細細打量他的鞋,隨後向自己家的小姐低聲道:“沒有錯!這通身上下的氣派,到底是貴家公子。那雙鞋子的做工就值不少銀子!”

小姐聽著樂了,眼睛裏愈發漾了蜜。

楚疏言極不自在,端起茶杯擋住自己的臉,一麵向坐在身邊的沈鎖鎖輕聲道:“沈姑娘……你、你來了這麼多客人,我也不妨礙你做生意——”

“一點兒也不妨礙!”沈鎖鎖笑眯眯地,在他還沒把話說完的時候就把他堵了回去,“公子答應得那樣痛快利落,可是隻讓你坐著喝喝茶,怎麼就這麼不情不願?”

“不、不是。”楚疏言隻覺得臉皮都在發燒,他脾氣好,生得又好,從小到大,無論家人朋友都很喜歡他,許多姐姐妹妹都樂意和他在一起……可是,還沒有受過這樣的“關注”,看這些人的樣子,幾乎要把他分成幾十份,一人得一份去才甘心。

“不是就好。”沈鎖鎖看著他的窘樣,忍不住好笑。原來天底下還有怕被女人看的男人!她一麵繼續和大家聊些無關緊要的閑話,一麵注意打量在場諸人的表情。

大家見沈鎖鎖遲遲不扯到正題上,都有些著急,方才扔手絹的婦人第一個走到她麵前來,拉著她的手,道:“沈姑娘,好些日子不見,你又好看了許多!可見山上的水就是養人!”

“鄭媽媽說笑了,水再養人,也要看養什麼人呀!”沈鎖鎖依舊笑眯眯,把她塞來的銀子暗暗收進袖子裏,道,“安郡的水,大約都養到鄭小姐身上去了!楚公子,你可知道我們安郡最有名的才女是誰?便是這位鄭小姐,十歲的時候已經會做詩了!”

人們的目光,頓時“刷刷刷”望到鄭小姐身上去,眼裏都是不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