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章(3 / 3)

“我的荷包裏有個油紙包著的木盒,姑娘可曾看見?”

“這好辦。你且等著,我給你找來。”她說著便出來。果然是程佳瑤妥妥當當地收起來了。一個荷包,幾兩散碎銀子,十來粒金瓜子,兩張銀票,裏麵果然有個油紙包著的小小盒子。她拿了來,看著他拆開,問道,“你想用這個叫人來幫你?”

楚疏言點點頭,失血過多,連這樣簡單的動作都令他感到頭暈。

“是莫行南?”她試探著問。

他從盒子裏拿出一枚食指長短的黑黝黝的東西,隨手扔出了窗外,回過頭來,“姑娘這次卻猜錯了。”

“莫行南不是你的至交好友嗎?有了危難,你不找他,找誰?”

“行南俠蹤浪跡,連我都不知道他在哪裏。這次召喚的,是揚風寨的兄弟。”

“揚風寨?”她吃了一驚,“難道是強盜?”

楚疏言笑了,“姑娘果然不是江湖中人。”

“你到現在才信我不是江湖中人,可見傳說中楚公子溫良老實的話是騙人的——”沈鎖鎖的話還沒有說完,外麵恍若劃過一道閃電,整個房間都鎮得光輝透亮,她嚇了一跳,下午雨就停了,難道還要再打雷?

然而久久沒有傳來雷聲,倒是鶴唳般一聲清鳴,響徹整個天空,沈鎖鎖忍不住探出窗外,隻見一朵巨大煙花飄落,化成朵朵流星劃下。

那美,不可方物。看得她整個人呆住,半晌才回過神來,“你就是用這個來找人?這是什麼?”

“這叫‘燃生花’。”

“真漂亮!”沈鎖鎖望著窗外漆黑的夜空,心頭滿是驚豔過後的激蕩,“你們可真有辦法,做得出這樣的東西。這樣漂亮的煙花我還隻在五歲那年見過一次,那個時候爺爺過大壽,人家送來的各式煙花,足足放了兩個時辰才算放完——”

說到這裏,她猛然住了口,眼中的迷醉與向往頓時消散,她咳嗽一聲,待要說點別的話,遠遠已經傳來了一道朗朗笑聲,“哈哈,書呆子,你在哪裏?”

沈鎖鎖嚇了一跳,楚疏言也吃了一驚,吃驚過後,臉上馬上有了喜色,“怎麼這麼快?怎麼是他?”

片刻之後,沈鎖鎖隻覺得眼前一花,屋裏已多了一個人。還未來得及看清他的麵貌,已被他身上的酒氣醺歪了鼻子。

來人一進來,便“咦”了一聲,徑直走向楚疏言,“這樣一座小城,有什麼人能傷到你?”

“我從京城回來的路上便遇上了一批殺手,到了這裏,我原以為已將那些人擺脫,誰知還是中了伏擊。”楚疏言苦笑著搖搖頭,“多虧這位沈姑娘救我一命。”

來人這才注意到她,回過頭來,二話不說,一抱拳,“在下莫行南,從今往後姑娘有用得著我的地方,盡管說一聲!”

莫行南,果然是莫行南。她略過不錄的下下之人。

據說這莫行南嗜武成癡,打起架來連命也不要,女人要嫁了這樣的男人,守寡隻怕是遲早的事——江湖的風雲榜上,莫行南或許名列前茅,可沈鎖鎖的《相思錄》上,卻沒有他的名字。

果然和傳說的一樣嗬。這個男人的生命已經被武功和朋友占滿了,渾身上下,流動著與楚疏言截然不同的剛硬和爽朗。濃眉之下,一對黑亮的大眼睛,豪氣勃發,似乎隨時隨地都可以拋頭顱灑熱血,臉上的皮膚略顯粗糙,那是江湖生活的一種寫照。在這個太平盛世,已經很少有人願意去做遊俠。從問武院出來的人,更願意投入疆場報效國家,掙個功名。再不然,就去做劍客、做鏢師,甚至更有人去深山中求道……沈鎖鎖打量眼前這個男人,微笑著點點頭,算是領了他這份謝意,關上門出去,不妨礙這兩人聊天。

楚疏言問道:“你幾時來安郡的?”

“早上到的。”莫行南一屁股在床沿上坐下,灌了一口酒,搖了搖手裏的酒葫蘆,他笑道,“看,這是安郡最有名的青梅酒,百裏邀我來喝——那小子真是會享受啊,我從來沒有喝過這樣清冽的好酒。”

楊梅,是安郡的特產。城外的山麓之上生滿楊梅樹,無論拿來浸酒還是醃製成蜜餞,都是一絕。“百裏無憂也來了嗎?”

“嗯,他說這裏的楊梅最好——你知道那小子最會吃!我本來要拉他來見你,可他抱著蜜餞罐子不肯動身,又給樓裏的姑娘拉著,哪裏來得了?”莫行南一邊說,手心已抵上了楚疏言的背,內力源源不斷地送過去。楚疏言的臉色一分分地好了起來,半盞茶工夫之後,莫行南收掌,看著自己的雙手,點頭讚歎,“嗯,這大本陽的內勁可不是蓋的,岑夫子倒沒誇張,臨陣對敵或許不夠剛猛,但用來療傷修煉,真是再好不過。”

“岑夫子居然把看家本領都傳了你?”楚疏言微微詫異,“院裏那些夫子就屬他最愛藏私,沒想到還是便宜了你。”

“像我這樣的學武天才,哪個夫子不喜歡?!”莫行南得意地搖頭晃腦,忽然臉色一正,道,“話說回來,你到底是被誰傷成這樣的?看你的傷口……劍勢居然這樣淩厲,倘若再往左偏個一寸,大羅神仙也求不了你了!”

“他們的劍法的確高強。”想到那淩厲的劍光,幾乎避無可避的氣勢,楚疏言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若不是我借這裏的地勢,布成簡單的陣法,早已經沒命了——那群黑衣人,一共有六人,其中一人,高出其餘五人甚多,就算是單打獨鬥,我也不是對手。他的劍勢十分狠辣,仿佛拔劍就是為了取人性命……”

這樣的劍招……莫行南聽得眼前一亮,原本就黑亮無比的眸子,更是耀眼,“難道是盡堂的人?”

在這樣的太平江湖,百年前一位高人設立問武院,將各門各派的精英請到院中任夫子,分門授課,一舉打破了各門各派自立門戶互不交好的江湖格局。自那以後,江湖中的紛爭大大減少,偶爾有一兩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奸險之徒,問武院之上的閱微堂總能在第一時間找齊證據,廢其武功,囚禁一生。

百年來,沒有一個梟雄可以真正興風作浪。人們甚至認為那位高人已經位列仙班,一雙天眼,注視著江湖的一切,不放過任何傷天害理之舉。

可是偏偏,近五年來,出了個盡堂。

盡堂!

一個名動江湖的殺手組織!

他們的劍法,沒有名字,沒有招數,隻有目的——

那就是,殺人!

他們的劍,沒有是非忠奸,沒有好惡得失,隻要主人接了任務,就一定會去完成。

被盡堂追殺的人,從來沒有一個逃得過。除非雇主臨時改變主意,並願意付出雙倍傭金,他們才會停下手中的劍。

“盡堂!”對手越是厲害,莫行南的眸子越是明亮,他一拍楚疏言的肩膀,“還是你行!居然能招惹上盡堂!我早就想會會他們!這下好,隻要我守在你身邊,遲早可以跟他們打一架,哈哈哈!這趟安郡,來得真是對啦!”

楚疏言唯有苦笑。他發出燃生花,本意是想找揚風寨的另一位寨主,靳初樓。靳初樓冷漠如冰,聰明絕頂,武功之高,是他生平僅見。莫行南武功雖高,而且臨敵之時往往能激發意想不到的潛力,每打一場大架,自身修為便能更上一層樓,可是性子急躁,嗜武如癡,一打起架來,完全不顧性命,這點最讓他頭疼,就算能打敗盡堂殺手,也未必能幫他找到幕後的真正雇主。

盡堂隻是一把傷他的劍,而那雇主,才是握劍的手。

他性子溫和,從未樹敵,亦不參加各類名利紛爭。即使身為揚風寨的三寨主,在風雲榜裏占了一席之地,那也是莫行南拉著不放他離開揚風寨。不然,他更樂意在問武院裏修書,或者回家管一間鋪子,看晨昏日落,過閑適人生。

“咦,古怪。”正沉浸在找到強大敵手喜悅之中的莫行南忽然抬起了頭,“如果是盡堂,怎麼會放過你?你受了這樣重的傷,割你的腦袋簡直易如反掌。”

盡堂向雇主交差,必須提著獵物的腦袋。這一點,無人不知。

“可是,沈姑娘確實不懂武功,甚至連揚風寨也不知道……”楚疏言若有所思,“要說古怪,也隻有那本《相思錄》了。”

“《相思錄》?什麼東西?”

楚疏言大致告訴了莫行南,莫行南二話不說,衝了出去,楚疏言連忙喝問:“你做什麼?!”

“把那本冊子找來一看不就知道了嗎?芽”莫行南丟下這麼一句,人影已然不見。

楚疏言跌足大歎,起身去追他,然而即使莫行南為他療了傷,這一用力還是頭暈目眩,待走出房門,莫行南已經回來了。

莫行南悻悻地解釋:“我本想趁她睡著了拿過來的,可她居然在繡花。”

“無論怎樣,始終是沈姑娘救了我,你莫要胡來。”

“我哪有胡來?”莫行南兩眼一瞪,“若不是看在她救了你,難道我拿不到一本小冊子?罷罷罷,總之我就守在這裏等盡堂的人來便是。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再多的古怪都讓它見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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