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被子裏抽出那雙短短十幾天內就已經沾滿了數十條鮮活生命，也不如以往一般潔白無痕的手，支撐著自己坐起來，雙眼也不再注視著他的背影，潺潺而道：“我清楚我現在的情況，就像我現在終於敢確認自己看到了你的小小一角一般。當初我很疑惑你為什麼會選擇牧羊犬之鞭眾多權利機構中的守護者組織，雖然當中有外人的參與，但你拒絕的話，上頭肯定隻能不痛不癢的遵循你自己的意願。現在我明白了，無論你列於什麼樣的權利機構中，都能咧一咧嘴，把別人當傻子，也把自己當傻子。十六歲的執政官，嗬嗬，這是對誰的諷刺？”
迪亞加丹自我嘲笑道：“對誰的諷刺？除了我自己還能是誰？一個對牧羊犬總部愛理不理的許德拉，就拿他屢次拒絕進入元老院這種看似微不足道實則鬧翻了天的行徑，就能看出他對我甚至對斯托克家族都沒安好心。這其中自然是我和他的博弈，可是，你認為我一個小小的執政官能和他這個西聖裁廳的絕對掌舵人一決高下？監察部那個倒黴的大執政官就是最好的證明，這其中少不了許德拉的操作。落入吸血鬼的手中，即使以再淩厲的姿態蹦躂出來，他也絕不可能重新坐上監察部第一巨頭的位置。我所處的劣勢就是，同樣是牧羊犬總部安插過來，不管我自身屬不屬實，他都會把我當對手看，而且是一個上不了台麵的對手。”
海薇兒冷笑道：“你想告訴我什麼？你隻是一個小小的任人驅使的傀儡？克努比亞教廷的那位督主教如何解釋？神聖教廷那位最有希望接過牧首權杖的紅衣大主教如何解釋？”
巨大的反差讓她自己都始料不及，她很想帶上麵具做一個不笨不傻的跟屁蟲，可是她不能，她不再是曾經的她。暗淡的眼神，不再像那個曾經的天之驕女。
迪亞加丹毫無來由的選擇沉默，他確實沒有在她麵前撒謊的習慣，以至於撒起慌來，連他自己都覺得滑稽可笑。即使那句謊言中，有九句真的，卻隻有一句假的。
天高皇帝遠的【西聖裁廳】，能一舉定乾坤的角色不多，而能讓整個帝國東南部都得洗耳恭聽的角色，卻隻有一個———許德拉。許德拉走旁門左道將牧羊點數確實達到升任執政官標準但閱曆要差多遠就差多遠的迪亞加丹一舉提升到【黃金聖裁】這個位置，沒點權謀沒點私心，誰也不會信。整個【西聖裁廳】設三個大執政官的名額，現在被廢掉一個，然後是九個執政官席位，其中包括三名獲得頭銜為【黃金聖裁】的執政官，這個頭銜並不是沒有實際意義，相反，這個頭銜的實際意義大得驚人。其中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可以在某一寬大範疇內，對下屬機構進行幾乎沒有限度的改革。甚至於，作為【聖裁長】的許德拉在理論上對【黃金聖裁】沒有領導權。
那麼，這其中肯定存在許德拉拉攏斯托克家族的成分存在，在帝都建立根基，是他在【西聖裁廳】站穩腳跟必不可少的程序之一。然而，【元老院】的態度就有點讓人尋味了，在下達任命書這一點上頗有不聞不問的意思，一切按照許德拉的提議行事。夾在中間的迪亞加丹不知不覺就被人下了套，而且沒有還手之力。牧羊犬總部一直都是按潮湧動，東西聖裁廳和總部又貌合神離，再加上斯托克家族的根基一直是在帝國官方方麵，漩渦中的迪亞加丹隻能站在一個尷尬的立場，但絕對不是他本人所說的那種窘況。
這一切，都是出自許德拉的手筆。恩人？仇人？尚不可蓋棺定論。但不可否認，他是執棋人，迪亞加丹是棋子。
海薇兒直指佛心，無疑讓他提不起反駁的欲望。他開始覺得這個偶爾脆弱但其實堅強地可怕的少女太過智慧，以至於讓他沉默，繼續沉默。
“明天我就回帝都。”
迪亞加丹偏過頭，卻沒有問為什麼，這或許是一個最接近她人生的選擇。
其實，他很想問問，這十幾天在她身上發生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