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已過了子時,鄰近邊鎮的一帶,卻仍有車隊在趁夜匆匆而行。行了許久,才終於抵達軍營。
車隊之首一個青年男子下馬,從懷裏掏出一物,向守衛擺了擺。
守衛一見令牌上的“薑”字,立馬放行。
“妹妹,我們到了,你可還好?”
薑少謙溫聲詢問,隨即從馬車裏扶下一個妙齡女子。女子美若清蓮、柔若白梨,哪怕在深夜之中,美目也似含著薄淚,盈光閃動。
“王爺在嗎?”
她聲音軟綿綿的,聽得人不由一酥。
有小兵忙道:“在的在的,王爺正和幾位將軍議事呢。”
“真的?”薑雲如問道,“他可好?有沒有受傷?”
“好!好著呢!”
小兵腰背挺得筆直,仗著燈火朦朧,悄悄地多瞅幾眼薑雲如,京城第一美人果真久聞不如一見。
他愈發殷勤:“赤突人犯酒忌,著了王爺的道,全被拿下了,別說受傷,王爺連根頭發絲都沒掉!”
薑雲如終於破顏而笑。
薑少謙看著妹妹,無奈道:“看,我便說無事吧。我早就寫信告知了王爺實情,也就你操碎了心,非得沒日沒夜舟車勞頓趕過來證實,哥哥的話都不信了?”
薑雲如低頭,有些羞澀地辯解:“哥哥辦事穩妥,王爺妙算在心,我如何不知?就怕他待我太過情深意重,一聽我被迫和親之事,關心則亂,反誤了自己,叫他在朝中為難。”
小兵道:“薑小姐莫擔心,王爺真的很好!已經去通報了,小的帶世子和小姐去營帳,您先坐著喝口熱茶,王爺片刻就來。”
“不了。”
薑雲如溫柔地謝絕了小兵,轉而蹙著眉頭,眼中飽含憐憫地問起另一人。
“那位嶽姑娘,她還好麼?”
她口中的嶽姑娘,名叫嶽淺靈,一個月前,她因誣告薑雲如之父滅她滿門而被下了大牢。
本是要殺頭的,但恰逢赤突來使求娶薑雲如。薑雲如本就已與定王衛晏洵定情,薑父更是舍不得女兒受苦,等不及衛晏洵回京力挽狂瀾,薑父便設法用嶽淺靈代替薑雲如,送到了呼祁函手中。
之所以會選中她,一來是因為嶽淺靈身世平平,隻是個小老百姓,二來……
那姑娘著實生了一副令人見之生愛的好顏色。
她代薑雲如逃過這一劫,出於回報,薑父也願既往不咎,留她一命。
小兵聽到她的話,愣了一回,然後才道:“好像……好像受了些皮外傷,盧先生在給她醫治。”
薑雲如柳眉蹙起,哀婉地歎了一聲:
“終是我害了她。”
薑少謙最不忍妹妹自責:“與你無關,這是我跟爹的主意,你隻是一個小女子,又能左右得了什麼。”
“可她終究是為我遭了這一劫。”赤突看上的是她,她卻連累了旁人。
“我該去看看她的。”
讓美人傷心,真真該死!小兵正要拍著胸脯帶他們去,卻瞅見不遠處走來一人,便大喊道:“在那!盧先生在那呢!”
薑氏兄妹轉頭去看,果真是衛晏洵手下的醫道聖手盧先生,便加快幾步上前見禮。
盧先生很冷淡地避過不受。
薑小姐秀眉輕蹙:“盧先生,嶽姑娘還好嗎?”
盧先生側著身子,並不看他們,言簡意賅:“軟筋散已經解了,人在休息。”
“我,能去看看嗎?”薑雲如咬著唇,小心問道。
盧先生看她一眼,皮笑肉不笑:“薑小姐這是在問在下?”
薑小姐被那一眼嚇到,低下頭不敢說話了。
薑少謙皺眉:“盧先生,舍妹並無他意,隻是出於關懷想去探望一下,若醫囑不許,我們自然不去打擾。”
“世子爺言重了。”盧先生依舊是平平淡淡的語調,“是在下不通人情,不懂二位貴人的心思,既然已經拿別人去擋了災,何不作惡到底?如此惺惺作態,占盡了好處卻還要做些個不痛不癢的表麵功夫,不讓人說你半句不好,豈不叫人惡心?”
“你!”
薑少謙看臉皮薄的妹妹已經開始泫然欲泣,頓時來氣,待要再與他理論,盧先生卻目不斜視地走了。
“盧先生似乎很不喜歡我。”
薑雲如惴惴不安。
薑少謙聲音軟下來:“怎會?盧先生就是這麼個脾氣,對誰都是這樣,妹妹別多想。”
薑雲如點點頭,輕輕歎了一氣,眼見快到那嶽氏女休養的營帳了,有人在身後喊道:
“雲兒。”
是衛晏洵。
剛剛還殺伐果斷指揮戰場的冷麵金剛此刻像卸下了麵具,看著薑雲如的眼神比月色還要暖融。
薑雲如轉憂為喜,幼鳥歸巢般撲入衛晏洵懷中。
衛晏洵不禁語氣放柔:“這麼遠你怎地過來了?冷不冷?”
“我沒事,見你安好我就什麼事都沒了。”
話是如此,衛晏洵還是察覺了她身上的寒氣,不由分說解下禦寒的披風,蓋到薑雲如身上。
“你怎麼走到這了?”
薑雲如低著頭,朝營帳的方向瞟了一眼。
衛晏洵即刻明白了她的心思,便看向薑少謙。
不管那女子如何,把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送到赤突人手裏,著實是小人行徑。也難怪薑雲如良心上過不去,她慣是寧願自己吃苦也不願害了旁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