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市中心回來,並肩走著的落落和班長一邊說笑一邊進了宿舍的門,落落笑著說謝謝,一回身,遇見了打球回來的子任。遠遠地,隻是個影子,落落卻看見了他詫異的眼神,那眼神充滿了指責。
落落不舒服,為什麼在他的眼神看來想是逮到不貞潔的妻子一樣的失望?我又不是他什麼人。
晚上的試驗課,是和子任的一個班級在同一個實驗室。落落操作能力極差,勉強做完了實驗,就看見韻和班長一直在隔著門往裏邊看了一遍又一遍。落落知道他們在等葦子,覺得這麼淺薄,一時也等不得嗎?要這樣屢屢相望?不知為什麼心裏鬱悶,也許是因為嫉妒別的女孩的前呼後擁?落落從教室後門走了出去,透氣。
夜色黑沉,朦朧地看見前麵是自己的同學,仿佛還有韻和葦子。落落並不打招呼,直接走了過去。快到宿舍了,忽然身後有人叫:“落落,你的書。”
落落回頭,是子任。這時同學已經陸陸續續地回來,聽見這一聲,都把眼神投向了這裏,八卦氣氛頗濃。落落無耐回身:“給我。”
黑夜裏仿佛聽得見恍然的聲音,原來不是八卦啊。人群遠走,子任卻說:“不是你的書。我想叫你一會出去。”
落落沉默,低頭,然後快速轉身,沒說去也沒說不去,因為她不知道。但她的沉默被子任當作了默認。
落落有點躊躇,到底要不要出去。她不知道子任要說什麼,但是有一種本能的惶恐。從來沒有這樣正式的又可笑的非正規的約會,這算什麼?
宿舍隻有安安在,看落落就說:“這麼晚了,要出去麼?”
“呃,嗯,想去閱覽室。”
“哦,對了,子任找你呢,讓你一會等他,他說有事。”
落落悶,沒應。不想讓人知道他偏要讓人知道,才不要等。磨磨蹭蹭地,落落才下了樓。四外一望,不知道是期望還是失望,沒有,落落加快腳步匆匆去了閱覽室。一直都心慌慌的:不知道子任是不是在等?如果等不到,又會怎麼樣?
心中不定,書也看不下去,落落合上書,踩著昏黃的燈光回到宿舍。剛到,樓下就有人叫:“落落。”
落落探頭,是子任。
子任並無責怪之意,隻是問:“去哪了?”
“閱覽室。”
兩個人一前一後地走出校門,街道清淨,難得有一輛夜行的車。子任和落落靠在樹稍。
子任不看落落,兀自說道:“我不會說什麼甜言蜜語,也不會說什麼海誓山盟,本身也有很多缺點,你也看到,也了解我是什麼樣的人。我愛你,我會對你好的。”
落落含笑搖頭。
她不相信。不相信他愛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了解他。
她知道自己不愛他。
她知道他還是個不成熟的男孩子,他未必會愛人,未必懂得什麼是愛。
她知道他不會愛人,不會信守自己的承諾,對自己好。
落落隻是搖頭。說不出來,也不想說。
沒人會相信她現在的判斷,會說她太武斷。落落也沒想過拒絕,也許是太寂寞的緣故。
子任把落落的沉默當作了默認,他生澀地摟住落落,抱了她一下。
落落說不出話。她被那“我愛你”觸動,心頭是麻麻的感覺。孤單的身影突然因了這難得的溫暖而有要戰栗的衝動。一直被感情放逐的魂魄也似乎找到了棲息的暫居之地。貪戀那一刹那的芳華,落落如飛下的紅顏放縱自己沉迷那一時的誘惑。
她伏在子任的懷裏,耳邊是那句“我愛你”——自己不相信的“我愛你”。
子任並不是她心目中的最佳伴侶。可是自己心目中的伴侶是什麼標準?落落說不出來。子任有太多的缺點,是她根本無法接受的。
他太官腔,他太溫吞,他愛指責,他不守時,他身體不好,他甚至不會表白,不會說愛,他沒有經驗,不懂得照顧女孩子,不會體貼……
可是他是唯一一個說愛她的人。是第一個,也許,是最後一個?
落落忽然就放任了自己相信:他是一個好人。
好人並不一定是好伴侶。
落落沒想那麼多。她太渴望有個人陪在身邊,不用每日裏在寂寞中翻滾。那說不出來的痛楚,一直淬到骨子裏,讓落落的牙都忍得疼了。接受吧,兩個人,總比一個人不孤單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