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半小時後返回牧師住宅時,博比才發覺他與亞曆克斯,普裏查德之死的聯係並沒有完全了結。他獲知凱曼夫婦已來拜訪他,此時正和他父親在書房裏。博比走到書房時,看見父親正在勇氣十足地同他們進行得體的交談,但明顯並不喜歡自己的任務。
“啊,”他父親略感輕鬆地說,“博比來了。”
凱曼先生起身迎接,把手伸向年輕人。他身軀肥大,臉色紅潤,一副自命不凡的熱心模樣,但一雙冷漠而略帶詭詐的眼睛戳穿了那種裝模作樣的熱心。凱曼夫人雖就一種刺目、粗俗的式樣來說還算有幾分引人注目,但現在的她同早年照片上的模樣很少有相同之處,那種沉思冥想的表情沒有留下絲毫痕跡。博比心中細想,假若連她都認不出自己的照片,看來可以懷疑是否還有人能認得出來。
“我同妻子一起來,”凱曼說,一麵緊握住博比的手,“你知道,必須待在她身旁,阿米莉亞心情自然不好。”
凱曼夫人吸了口氣。
“我們過來看看你,”凱曼先生接著說,“你看,我可憐的妻子的弟弟死了,確切地說,是死在你的懷中。很自然,她想知道你所知的他臨終時的所有情況。”
“絕對可以,”博比心中有些不快,“哦,絕對可以。”
他神經質地咧嘴一笑,立即覺察到父親的歎息聲,那是一種基督徒聽任的歎息。
“可憐的亞曆克斯,”凱曼夫人擦擦眼睛,“可憐的亞曆克斯。”
“我明白,”博比說,“太可怕了。”www.99csw.com
他不舒服地扭動一下身子。
“你要明白,”凱曼夫人滿懷希望地看著博比,“如果他留下什麼臨終的話或信息,我自然想知道。”
“哦,那當然,”博比說,“但事實上他什麼都沒說。”
“什麼都沒說嗎?”凱曼夫人失望而帶有疑意地看著博比。博比感到很抱歉。
“沒有,晤,實際上什麼也沒說。”
“這樣最好,”凱曼先生說話時態度很嚴肅,“毫無知覺地去了,沒有痛苦。唉,阿米莉亞,你得把這看作一種恩賜。”
“我想我一定會的,”凱曼夫人說,“你認為他沒有感覺到痛苦嗎?”
“我確信他沒有感到。”博比說。
凱曼夫人深深地歎了口氣。
“啊,這倒是值得慶幸的事。也許我太希望他會留下一句遺言,不過我能理解這是最好不過的了。可憐的亞曆克斯,這麼個優秀的漂泊的人。”
“是的,難道不是嗎?”博比說。他回想起那張古銅色的麵孔,深邃的藍眼睛。亞曆克斯·普裏查德那種吸引人的個性,甚至在臨死時仍然魅力十足。奇怪的是他居然是凱曼夫人的弟弟、凱曼先生的內弟。博比覺得他更值得尊敬。
“好了,我們萬分感激你,的確是這樣。”凱曼夫人說。
“哦,那沒什麼。”博比說,“我指的是,晤,我不能再做點什麼別的,我是說……”博比絕望得語無倫次。
“我們不會忘記你的,”凱曼先生說。博比再次感受到那種叫人痛苦的握手。他接過凱曼夫人鬆軟的手握了握,牧師再次跟他們道別。博比陪同凱曼夫婦走到門口。
“你個人從事什麼職業,小夥子?”凱曼先生問,“在家休假,是嗎?”
“我花了相當多的時間在找工作,”博比停了一會又說,“我在海軍服役。”
“艱難的時代,眼下是個艱難的時代。”凱曼先生搖搖頭,“好吧,祝你走運,我想會的。”
“非常感謝。”博比彬彬有禮地說。
他目送他們走上長草的車道。
他站在那裏陷入了沉思。各種念頭亂糟糟地浮上他的腦海,全是混亂的影像:照片上那個長著濃發、眼距很寬的姑娘的麵孔;十或十五年後凱曼夫人的濃妝打扮,眉毛疏落,那對相距很寬的雙眼陷入肌膚的皺紋之間活像豬眼,還有那頭刺目的、染成紅棕色的頭發。所有青春無邪的痕跡蕩然無存。可憐的人兒啊!之所以這樣,也許都是因為嫁了凱曼先生這樣一個體格強健的粗人。如果她嫁給其他人,她極可能顯現優雅的老相:頭上有一點灰發,一張平滑蒼白的臉上雙眼仍然相距很寬。不過也許……
博比歎口氣,搖搖頭。
“這是樁糟透了的婚姻。”他臉色陰沉地說。
“你說些什麼?”
博比回過神來,才發覺弗蘭基在身旁,他沒有聽見她走過來,“你好。”他說,“你好。為什麼結婚?誰的婚姻?”
“我隻是對一般的現象作反思。”博比說。
“指的是……”
“關於婚姻的毀滅性影響。”
“誰被毀了?”
博比便解釋了一番。他發覺弗蘭基無動於衷。www.99cswcom
“廢話,那女人跟照片上一模一樣。”
“你什麼時候見過她?你去驗屍聽證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