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章(2 / 2)

走得遠了,總會怕的。

這種害怕像是春草般在她心中滋長,到最後,就成了夜深人靜時分的一個夢魘。而如今,這個夢魘的爪牙分明已經撕破和現實的隔膜,掐住了她的脖頸。杜少澤不醒,她便是殺害容解兒的凶手,商徵今日能壓下,不代表明日不會一道旨意降下奪去她所有;杜少澤入宮醒了,那便是未知。

醉臥紅塵本她原本不該知道的,杜少澤如果醒了,就是打破了那人所有的算計。生與死再也不是可以計算的東西。

她害怕,毛骨悚然,卻抵抗不了脫離束縛致命的誘惑。

與其坐以待斃,不如放手一搏。

這房裏的醉臥紅塵並不濃重,杜少澤卻日益深眠,很有可能是放在他的床榻之中,或者是身體上。

被褥此等常換的東西要藏東西有些困難,長眠的身體自有婢女每日擦洗,這床上可以藏東西的地方實在是太少。商妍仔細打量一圈,輕輕地捧起了他的腦袋,抽去他頸下方枕,用取了一把匕首割開它——方枕下錦布是纏繞編製的竹絲,竹絲裏麵空蕩蕩一片,什麼都沒有。

可那蓮花香味卻是真真切切的,越靠近床邊越發清晰可辨。

商妍困惑地試圖掀開被單看看,卻忽然發現杜少澤的額頭冒出了一層細汗,額邊微亂的發絲都已經貼在了額上。她不可置信地觸了觸他額頭,滾燙的。明明在不久前他還是冰涼幹燥的,為什麼?

——上次似乎也是這樣,她進房間一會兒,他就熱汗連連……

遲疑中,她俯下身靠近他,聽著他沉重的呼吸猶豫開口:“杜少澤,你……難道聽得見我的聲音?”

一室沉寂。

商妍猶豫地伸手探他的鼻息,輕道:“杜少澤,如果你能聽見,就試著屏息片刻……好不好?”假如神智清醒,身體卻動彈不得,那呼吸是不是可能可以控製?

她的話音剛落,指尖忽然感覺不到氣息——他竟然……真的停下了呼吸?!

商妍覺得自己的呼吸也有些困難,停頓片刻,才道:“那東西……在你房間的擺設中?”

杜少澤的呼吸緩緩地恢複了。

“床上?”

呼吸平穩如故。

“身上?”

呼吸驟停!

是身上……商妍掀開了被褥,卻在見到他褻衣的一瞬間踟躕起來,忍不住有些臉紅——這……好像也太逾矩了點?

忽然,一點紅入了眼。那是一根紅色的繩子,係在杜少澤的脖頸上,似乎是什麼掛墜的係繩。

商妍瞧著眼熟,輕輕扯了出來,蓮花香瞬間濃重到了極致。她急急捂住了口鼻,卻在真正看清那掛墜的時候呆如木雞——是鳳凰於飛,那個她親自派人送給他的新婚賀禮……商徵,居然把醉臥紅塵裝在了她送的賀禮裏麵!

房間裏的蓮花香漸漸濃鬱起來,她來不及多思考,匆匆解下鳳凰於飛,用力朝窗外一擲——噗通一聲,似乎是入了水。開門,開窗,她盡量迅速地把所有能通風的地方都敞開了,又端了他房裏的涼茶狠狠灌了一通,才險險壓下意識中已經開始的昏沉。

時間漸漸地流淌,不知過去多久。房間裏的蓮花香味幾乎已經消失殆盡。可杜少澤卻依舊沒有轉醒的跡象。

她坐在他床邊,困意漸漸襲來,不由警覺。

“杜少澤,我……我先回宮,如果你醒來,就去永樂宮找我。”

商妍有些愧疚地瞧了一眼四分五裂的方枕,正慚愧地試圖把它塞回原位,忽然,肩膀被人箍了起來!

她一時不備,撞上他的胸膛,正欲掙紮,耳邊卻傳來一個嘶啞的聲音:“我後悔了……”

那個聲音說:“我……受命於……與你合作……隻是幌子……我是要……挑起容將軍與……陛下紛爭……對容解兒……並無……”是杜少澤?他醒了?!

商妍不再動彈,靜靜地趴在他胸口,聽他斷斷續續的傾訴。

“我後悔……很久之前就……後悔,可是……來不及……你……等我好起來……我……娶你……帶你離開……”

“妍……妍兒……”

他的身體似乎是在壓抑著什麼痛楚,一陣陣的戰栗。商妍用了些力道掙脫束縛,終於看見了杜少澤的臉:蒼白的麵色,通紅的眼,還有帶著執狂眼色的眼神。

“你說你……受命於誰?”

回應她的是杜少澤陡然閉上的眼。

他又陷入了沉睡。眼角還留有一絲晶瑩,竟像是哭過的模樣。

商妍靜靜等待片刻,忽然想起來當年的宓妃花了一天一夜才清醒過來。她無法想象,他片刻就醒究竟是花了多大的意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