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德宮外,小常挑著燈籠在門外守候,見了她重重舒了口氣道:“公主,君相來過了。”
君懷璧?
“公主您在承德宮,沒有任何人可以稟報,奴婢隻好留了君相喝了一壺茶。”
“他來是……”
“他送了一隻風箏過來。”
“風箏?”
小常抓耳撓腮:“說是早就答應公主的。”
早就……答應的?
一盞茶的功夫,商妍在永樂宮的書房裏見到了那隻風箏。夜晚的燭光不日日光明亮,卻絲毫遮擋不了那隻風箏之精致,那是一隻小巧細致的春燕,並不如鳳凰那樣精妙到每一片羽翼都勾勒細膩,它隻有寥寥幾筆,箏麵上幾筆丹青描摹的烏黑灑脫恣意,與那隻鳳凰全然不一樣。
要是送到集市上去買,這春燕恐怕是賣不出去的。
偏偏用心與否卻是那麼地明顯,如果沒有對比,恐怕她一輩子都不會知曉,她纏著磨著君懷璧要來的鳳凰會是這樣可笑的一個笑話。
這算是……示好?
接連數日,商妍日日去往承德宮中與一派年少氣息的商徵大眼瞪小眼,卻始終沒有瞪出個所以然來。他雖然皺著眉頭強撐出一副思慮周詳盛氣淩人的模樣,可眉宇間卻透著稚氣。自然,這樣的商徵也不可能記得失憶之前自己究竟布了個什麼樣的棋局。眼下晉聞從宮中消失後就再也沒有消息,宮中不知道有多少人寢食難安。
可偏偏那個運籌帷幄的人卻隻會冷冰冰地盯著人瞧。
橫豎早就習慣了商徵的無視,他不開口,她便不計較。又一日僵持到日落,她趁著日落的餘暉伸伸懶腰正打算離開,卻不想身後傳來“啪”的一聲聲響。她兀然回頭,見著商徵臉色有些異樣地站在案台前,目光晦澀不明。
“皇叔有話想說?”
商徵沉默。
商妍一愣,看他這副“速來哄孤”的臉,不由有些想笑。如果是當年的商徵……他不再開口,便是要等著她去扯他的衣擺哄一聲“小皇叔你怎麼了”。隻是今非昔比,她站在門邊踟躕,雖然沒有離開卻也並沒有接下文。
久久的沉默。那被陰雲籠蓋著的人緩緩坐下了。
“皇叔既然沒有別的交代,那妍樂就先告辭了。”
她欠身規規矩矩行了個禮,輕輕攬過書房的門闔上。就在最後一絲縫隙就要隔絕門內門外之際,忽然聽到一道甕聲甕氣的聲音:“妍樂!”
商妍低眉笑了笑,又推開門:“皇叔?”
書房內,商妍的表情是狼狽不堪的。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又站了起來,眉宇間矛盾重重,隻是目光卻不再躲閃。
他道:“聽說安德說,你在追查一戶姓嚴的人家。”
商妍的心顫了顫,片刻之後才恢複鎮定。她道:“是。”
“為什麼?”
商妍略略思索,答:“數月之前,我曾經被晉聞蒙蔽在嚴府生活過一段時間,晉聞謀逆,嚴府必定與之關係緊密。所以我想想要找到晉聞,應當從嚴府入手。”
商徵神色莫名,額上卻起了汗。
這是……心虛慌張?
她踟躕片刻,輕聲道:“聽聞嚴家有個小姐明教嚴佩,長眠已久,一直未醒。”
商徵驟然移開了視線——
商妍定定看了會兒,心中忽而掀起驚濤駭浪——十餘歲的商徵究竟是為什麼對她報有這樣大的敵意?她想過許多原因,卻把最重要是可能性忽視了……商徵,他竟然從少年時起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他從來就知道自己不是商徵,而是嚴徵!
“此事,孤會處理,你不必插手。”
“……皇叔,對嚴家有興趣?”
“你不必過問!”
“聽說那嚴家小姐十數年來足不出戶,長年臥病……就連待在嚴家十數年的老仆都鮮有見過她麵目的。”
“你見過?”商徵的聲音冷厲下來。
“……不,沒有。”
商妍徹徹底底地冷靜了下來。眼前的商徵畢竟不是完整的,他有太多的情緒還不懂得藏匿,所有的慌亂都寫在眼底。而她並不想去戳破。她有些冷,因為這讓人驚駭的發現。十數年前,商徵不過十一二,不可能有那樣深沉的心機。假如他一開始就知道自己的身份,那背後是誰在操縱這一切?商徵不過是商戶之子,怎麼入得了皇室?
十數年之前,會是誰主導這一切?
她的沉默讓書房裏的氣氛更加的焦灼。許久,是商徵一聲算不得友好的冷哼。
商妍原本想回一個冷笑嘲諷回去,不料眼前卻忽然閃過一陣眩暈之感,還未及反應,腦袋就重重磕在了書房的門上——
“妍兒!”
最後的最後,是商徵慌亂的聲音。居然是她許久不曾聽到的稱謂。
商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黃昏時分,日落西山。目光所及之處是好些匆匆忙忙的人影,她用力支撐起半個身子,誰知力氣正使到一半就栽回了床上,發出“砰”一聲巨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