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月餘,秋去冬來。
商妍終於能夠心滿意足坐上馬車已經是很久很久之後的事情,她在路上睡了一覺,好昏昏沉沉醒來叫了一聲皇叔,結果卻沒有得到絲毫回應。靜默片刻,她終於徹底清醒過來,掀開馬車簾子一角小心打量周遭的一切:外頭人聲鼎沸,往來人群絡繹不絕,再遠處是一道巨大的城門,城門上書著“東陵”二字蒼遒有力。
這一路跋山涉水已經太久,她幾乎要忘記了此行的目的。可是都到了東陵了,商徵去了哪裏呢?
時間一分分流走,原本在東邊的朝陽漸漸爬到了馬車頂上,又一分分地朝西邊墜落,眼看著就要日落,城門就快要關閉,而商徵卻始終沒有再露過身影。
商妍已經數不清自己在馬車上的軟榻中打了多少個滾兒,隻是心中的焦慮漸漸滋長成了擔憂,到最後一刻都按捺不了了——商徵並不是晉聞,他從來不會玩什麼神出鬼沒,車上有紙筆,往日就算他隻是離開一盞茶功夫去買個幹糧也會留下信箋,這一次到底是什麼促使他連留下幾行字的時間都沒有呢?
日落。
守備城門的侍衛提高了嗓門催趕最後匆匆行走的人群,她心中最後一根弦終於被崩斷,咬咬牙草草收拾了幾樣行禮,匆匆提筆留了張紙條在馬車上,在城門就要合上之前從馬車上一躍而下——
城內燈火透明,街巷夜市顯然是剛剛拉開序幕,街道兩旁樓宇林立,無數商販呐喊混雜在孩童追鬧的嬉笑聲中,共同交織成了一派繁華景致。
商妍還是第一次見著這景象,不由放緩了腳步。
進來東陵城之前,她從來沒想過這個小小的沿海小城居然會是這樣子,朝中事她雖然沒有插手,卻也經常耳聞,東陵城在西昭雖算不上貧苦,可它既無良礦也無良田,實在稱不上是什麼魚米之鄉。如今看來似乎也不盡然?
尋找商徵毫無線索,她信步遊走,原本以為漫漫長夜就在這彷徨的遊蕩中過去,卻不料腳下忽然踩到一個軟綿綿的東西。她一驚,身體瞬間失去了平衡,忽然朝地上倒去——
咣當——
重重的一聲。刺鼻的酒味在街巷飄蕩開來,引得周遭的人紛紛停下了腳步回眸。
幾乎是同時,一個尖銳的聲音響了起來:“好啊,你這丫頭片子走路怎麼部長眼睛,賠我好酒!”酒?
商妍有些頭暈,趕忙捂住口鼻才從這烈性的酒味中抽回幾分神識茫然抬頭,見著的是一個官差打扮滿臉胡子的男人,他手上還拎著半截破碎的瓷片,圓滾滾的眼睛好似要掉出來一樣。
“這可是要送往宮裏的貢品!價值連城!你你你……你賠!不然小爺就拉你去見官!”
“各位鄉親可要給在下作證啊,在下可是奉命護送這壇酒送去府尹大人府上,這丫頭片子走路不長眼睛,這酒你賠得起嗎?啊?”
好酒?
商妍忍著暈眩低頭看,果然看到地上有濕噠噠一灘酒水,還有碎了一地的碎片。
“你說!你打算怎麼處理?!”那滿臉胡子的男人最後吼。
隻可惜並沒有收到多大的恐嚇效果,因為被恐嚇的“丫頭片子”已經暈乎乎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好不容易扶著街邊的一個小攤支起身子,她迅速地退後了幾步遠離那濃烈的酒味,卻不想手腕被那胡子男拽住了。
他尖聲叫嚷:“你還想跑?!打翻了貢酒就想這麼了事?小爺告訴你,沒門!”
貢酒?
商妍努力定睛掃了一眼,想開口,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素來不勝酒力,可是卻也不至於聞上一聞就暈得站都站不穩開口都困難,這酒氣味刺鼻,她在宮中從沒見過這麼這麼烈性的酒,這人莫非是故意的?
“說話啊你!裝啞巴沒用,你就算是裝傻子也沒用,錢呢,拿出來!不然拉你去見官!”
商妍用力晃了晃腦袋,卻依舊一個字也吐不出來。那胡子男的力氣十分巨大,他拽著她一陣搖晃,就算是原本不暈也暈了。她被他提在手上,腦海裏是嗡嗡作響的嘈雜,思緒混成了一團漿糊,呼吸也越來越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