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章 在安靜中,不慌不忙地堅強(3)(1 / 3)

他想起世美有一次在應酬回家後對他說:“沒有哪個女子願意叱吒風雲,除非逼上梁山,誰不想將生活過成陶氏的田園詩,隻待一個人好,隻貪戀一種微笑。”他當時沒有理解世美的心思,他隻當是她酒醉後的一聲歎息。可是如今想起這一聲歎息,他恨不得即刻買了珍珠耳環、鑽石戒指、白色衣裙送她,將她娶回家,讓她為他生兒育女,一生一世與子白頭。

可是一切都太晚了,他根本尋找不到她,他找遍了她可能在的所有地方。後來知道即便再怎樣找都是沒有用的,一個人如果打算離開你避開你,即便身處同一條街,你也不會遇見她。

王先生頹然靠在車裏,身上沒有絲毫力氣。將來的一天,也許是在一個落雨的黃昏,檢點生平情史,他勢必會有諸多不堪的回憶,然而世美將會成為例外,她將成為他心中獨一無二的標本,永遠栩栩如生,她是他一生中最難舍棄的回憶,即便他試圖回頭尋找相同的版本,也不會有收獲,因為回憶與遺憾總是會在時間的流逝裏不斷放大。

隻是他不知道的是,失去的人不止他一人,有人薄幸一次,有人不幸一生。

後來王先生在父母安排下娶了一個湖北女子,短發,薄唇,看起來一副溫婉的模樣。後來他知道女人是不能夠看表麵的,娶一個不通情理沒有涵養的女子恐怕是一個男人一生的噩夢。一旦出門,她的電話就追了過來,詢問不停。沒有自信的女人總是擔心自己會被拋棄。不分場合不分時間段的沒有眼色。

姚世美卻從來不曾這樣做過。過去王先生每每出門,她便為他整理好衣物,出差幾天便備好幾天的襯衣,見什麼客戶穿什麼行頭,連顏色都搭配得無懈可擊。

男人在外應酬難免逢場作戲,他的妻子也是不能夠理解與接受的,動輒爭吵不休,每次吵架都要驚動雙方父母。王先生越來越少言寡語。因她不識大體所以王先生極少帶她一同外出,當初世美卻是他身邊一顆耀眼的鑽石,總是博得眾人的豔羨。可見,感情也是有輪回的,你輕賤怠慢一個人的心,總有一日,你會不如從前,遭遇的人與事都會以譏諷的姿勢來嘲笑你過去的薄情。

後來,王先生與一幫人在酒吧裏喝酒,喝多時,他不無惆悵地說:“我錯失一個最愛我的女人,她曾穿著我的襯衣在廚房為我做早餐,一周七天從不重複,我現在再見不到她,如今想起來才知曉世人說的‘肝腸寸斷’是什麼意思。”

眾人大笑起來。

他知道沒有人相信。

他自己都不太相信。

如今

八年前,白小姐經人介紹認識許先生。她覺得運氣還不錯,因為許先生滿足她迄今為止對異性的全部幻想。最後她明白過來,認識他,花光她幾許好運氣。

許先生完全不像需要相親結識女人的男人,他穿著製服赴約,不是那種五大三粗的兵痞,是一名儒將。製服穿在他身上腰是腰臀是臀,修長雙腿隱隱有殺氣,整個人洋溢著儀仗隊第一排的風姿。

白小姐不知他是城裏著名的許氏二少,也不知他是紅粉滿城的花花公子,她天真地以為他出身特殊,有組織有紀律,是一個鐵骨錚錚的好人。他帶她去七彎八拐的鬧市小巷吃私房菜,帶她去安靜人少的酒吧小酌。那酒吧裝修成上世紀三十年代舊上海十裏洋場,唱機裏放著周璿。他們相擁著跳舞,她借著昏藍的燈光仰頭看他。帽簷下他的長睫毛遮住的眸子看不清內容,一切都模糊了。她覺得這個場景似曾相識,也許是前生,陋室明娟愛上軍閥的二兒子。

內秀的白小姐生平第一次顧不得矜持,踮起腳吻他壞笑的唇角,慢慢地那吻變成了咬,狠狠地壓上去,想要將他吞落腹中。這樣就安全了,他是她一個人的了。他很快便反攻為主,一手托著她的後腦,一手托著她的腰。她覺得自己被提起來吸進去,像在沙漠裏行走的旅客遇到了龍卷風,被卷起來身不由己,下一刻就要粉身碎骨。

一個月後許先生消失過一陣子,白小姐聯絡不到,以為他有任務不便聯絡。直到有一天他領著一個女孩子找到她所在的醫館,央她開一些補血的中藥給那個女孩子。那是他的表妹。他們兄妹站在玻璃櫃台前聊天,表妹叫出好幾種中藥的名字。他笑說:“我怎麼一樣都認不出來?”

表妹冷笑:“術業有專攻,你背花名兒無人能及。”

臨走時白小姐終於忍不住問:“最近很忙嗎?”

他說了一句“不忙”便走了。玻璃門關上的瞬間,聽得表妹說:“積點德吧,你也配得上這些好藥材?”

白小姐不知那是一句警告,還是追上去。他停下來看她,似乎帶著一點憐憫,又有一點無奈,然後握住她的手,拇指捏著她單薄柔嫩的手心,不知按中哪個穴位,一直麻到心裏去,聽得他說:“等我找你。”

她等了幾天,他果然來找她。

她竟也漸漸習慣了等待的日子,極其煎熬。他偶爾還是會來找她,聊天吃飯看電影,沒有下文。

她察覺出不對勁兒來,這樣再過幾個月,就可以結拜成好兄弟了,表妹卻說:“他待你不同,這些年你是第一個呢。”

認識一年半,白小姐終於走了一步險棋,留他過夜。他仿佛熟悉她的一切,毛衣的領口,襯衫的扣子、旗袍的開衩、內衣的暗扣、他的手像外科大夫的手術刀,了解她身體每一處。

白小姐是學醫的,對人體的了解非同一般,這一刻卻覺得連自己的身體都不甚了解,在他的十指下變成發音的鋼琴,是一個不會彈的人首次出手,斷斷續續咿咿呀呀,然後變成一些不知名的花,將開未開。春風的氣息擦著鼻尖耳鬢拂過,一切輕、柔、軟,突然成了台風,一下子被撕開,處處透風,卻又處處充實,最後變成教堂裏的鴿子,撲棱棱飛到半空卻被槍聲打落下來,奄奄一息地聆聽教父禱告,然後微笑瞑目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