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小姐不知道的是,他熟悉女人的一切。
許先生後來同人憶起白小姐,並不記得這些香豔場景,他隻記得她總是煮好一鍋湯等他,不管什麼湯,都有一味中藥:當歸。
這場愛情像一處隨處可見的九流言情劇。他不是好演員,甚至不是好觀眾,總是不定時離開,如同電影院裏心不在焉的觀眾,中途出去抽個煙或者去趟洗手間,回來電影還接著演。他並不知發生了什麼,假裝看下去,直到電影結束,他才驀然發現熒幕上沒有他的名字。
一直認真演到最後的是白小姐,她在他的人生裏努力裏演了一場他和別人演了無數次的戲。
這樣斷斷續續演了八年,白小姐說如果許先生是人生必上的一堂課的話,她也值了,自他身上學到的東西,別的女人要換好幾任男友才能學得到。正如表妹所說:“如果冥冥之中注定要經曆一個人渣,你別逃避,你反而要希望那個人足夠渣,這樣才算曆劫,否則還要重來一遍的。”
許先生對女人慷慨,給她們美食華服車房,名分也給。他的未婚妻手牽手連起來,能繞城一圈。他唯一沒有給的是心。他說女人很奇怪,要財物的最後要心,要心的最後要財物,世上哪有那樣便宜的事呢?偏偏他喜歡做遊戲,她們不要的時候,什麼都雙手捧上,用物質交換一些歡愉;等她們食髓知味變的貪婪,他連一句真心話都吝嗇。
有的男人成為好男人,普度眾女,是她們曆經塵劫的最後一班船,帶她們上岸;有的男人像許先生一樣,成為教科書,叫當局者最後參悟,讓旁觀者始終為戒。
許先生最後一次回去找白小姐的時候,已經沒有那個人和一鍋熱湯了。白小姐參透了愛這句禪,下山歸隱了。但許先生也不愁寂寞,舊人去了,立刻有新人補上來,隻是新人都和白小姐不一樣,表妹說:“白小姐得道成仙,你隻配和這些狐狸精蜘蛛精在一起。”
狐狸精、蜘蛛精們換了幾批,許先生覺得累了。也三十好幾了,家裏開始催著結婚,他想念白小姐和那鍋熱湯,急忙返身去找,托了朋友去找,托了和白小姐關係最好的表妹去找,但是,再也沒有找回來。
別人勸白小姐:“為什麼不再忍耐一下下?這些年都等過來了,眼看著要收成了,卻便宜了別人。”白小姐說:“對於我來說,那不是一顆好果子,有點苦。”
許先生最後抵不住家庭壓力,或許也是風景看透了累了,聽從安排同一位剛畢業的女孩閃婚了。他看不清她的眉目,隻記得婚禮上她討喜的笑容,像自己小時候撿了一塊未拆開的糖。
他結婚的那天,表妹喝完喜酒摔了杯子大罵:“什麼天時地利人和,什麼對的時間遇到對的人,笑話,都他媽騙人的鬼話!你不過是在生育能力走下坡路的時候找個傳宗接代的工具而已,什麼最後出現的人便是對的人,你不過逢場作戲,隻是這一次殺青了。”
許先生在年輕的妻子麵前變得嘮叨囉唆,這個不能多吃那個不能久喝,有一天還叮囑她煮湯時加點黃芪或者當歸之類的。別人看在眼裏,都說白小姐附身了。
許先生被妻子看得很嚴,再也不敢出去玩。偶爾想起從前,像是一場夢;看看眼前,也是一場夢,他整個人生,是一場夢,出場的人物都是麵目模糊的,他覺得自己走錯了劇場。午夜夢回,他覺得他應該在白小姐的公寓裏,花前月下,她係著碎花圍裙,那鍋湯剛煮好,她轉身溫柔地喊他趁熱喝。
他再也沒有見到白小姐,他知道她再也不會出現。
如風
KTV包房裏,十多人圍坐一起,有人擲骰子喝酒,有人相擁伴曲舞。
房間裏的服務生穿著白色短裙,上身的衣服也極短,與裙同色,露出一截小蠻腰。彎腰給客人倒酒的時候,那截小麥色的肌膚也是無比緊致的,不見絲毫贅肉。問其年齡,答“二十一歲”。
可見,年輕真好。肌膚富有彈性,沒有色斑,也沒有皺紋,笑起來的眉眼如柳梢頭的月色,清涼動人。一旦某一日青春不再,走在街頭,看到有少女自身側走過,途經的青春氣息帶來的隻能得一聲唏噓。
家母過去總說:“人應該趁著青春還在的時候,好好珍惜時光,華服、美酒、愛情與風景種種都不要錯過,這樣也不枉年輕一遭。怕就怕年輕的時候什麼都沒有遇到過,老了後連回憶的資本都沒有,如此想想,人生該有多無趣。”
彼時剛剛參加工作,不以為然,與她說:“時間有大把,年輕的時候還是要多多拚搏才是。”
她又說:“你以為青春歲月很長久嗎?待你發覺時,其實青春已經不再,唯有遺憾。”
彼時,青春尚在,十指伸出來不見任何瑕疵。即使在烈陽下暴曬,亦不會擔心有曬斑。現如今,雖不至於感歎老去,卻在看到奪目的青春時,也不由得心有戚戚。
有人點了王菲的《如風》來唱。
我與坐在身側的人一邊喝酒一邊細細聽。
唱歌那人是朋友的朋友,我與她並不甚熟悉,隻在朋友聚會時,見過幾次。也很年輕,朋友卻已是不惑之年。她依偎在他身邊唱,半個身子靠在他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