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氣!
兒呀,咱趕緊打個坑把她埋了。
埋?爹啊,你看,這死人跟活的一樣,埋了可惜哩。
咦,我看看……
栩栩如生的女屍,通體雪豔。漁夫兩父子連這麼美的活人都沒見過,更別說這麼美的屍體。
我從他們的眼中看到了人性最陰暗醜陋的東西在閃射出詭黠的幽光。但我不能站起來威嚴地正告他們,我是婁氏,是大明帝國王族寧王豪的正妃。即便我說,他們欲火攻心也聽不見,即使我努力再三地重複這個昔日顯赫無比的名分,他們也好像充耳不聞,隻管自行其是。
難道我以逆流之身艱難漂行三天三夜,就是為了抵達南都來送給一對醜類糟蹋的嗎?
這是一種怎樣的諷刺和嘲弄啊!
即使我死了,也仍是大明帝國的王族,寧王的正妃。往昔的日子雖然已隨水東流,可我仍有逆流而上的記憶。
2
後來南都民間口頭流傳,婁妃死後遭受奸屍。但也有人說,那對父子的獸行並未得逞,一隊巡邏官軍予以了及時製止。陽明君得知即派人將屍體牢牢捆縛,以免見者再生歹念,並請王府管家認屍。管家請求由他來處理女主的後事,陽明君念其忠心事主也就應允,交代好生安葬。據說正是這個姓卜的管家將婁妃屍體藏於冰窖,他早就暗中貪戀女主美色,總想一泄積壓已久的欲火,其行跡讓一義士所察,他結果了管家,婁妃美豔的屍體幾經曲折終得安葬。但安葬是悄悄進行的,世人皆知婁妃之美,而又有傳說中其死如生的豔名,義士恐歹人盜屍,故將婁妃葬在一個鮮為人知的地方。
數百年後,人們發現婁妃墓葬,已是幾塊爛朽棺木。地點是得勝門外光華寺側柳林裏。後人感念,將其墓移至距杏花樓不遠的百花州,刻石立碑,墓道兩側,塑石馬石獅。遊人憑吊,歲月蒼茫,風中依稀刻畫著一個美麗女人的身影,於是,產生一些詩文,南都也就多了一處名勝。
奇的是杏花樓鬼事。婁妃自盡多年,一位姓張的前宰輔買下杏花樓作林泉之隱。某日夜半醒來,看見鏡中有個披頭散發女子借月光梳妝,他悄悄叫醒身邊小妾,都看得明白。
一個女子,頭發又黑又長,臉色美麗而蒼白,對鏡自梳。
還有人說在水邊也看見那個美麗自梳女子——她是婁妃的不去孤魂。
張宰輔燒罷紙錢,嚇得搬出杏花樓。
杏花樓從此在閑置中荒廢,後來有人來祀婁妃,也就漸漸將這裏再度改回水觀音亭。婁妃也就成了南都百姓供奉的女神。
寧王府倒了,瓦子角滿嘴汙言穢語的段子王喜佬一張嘴搬弄的更是肆無忌憚,他添油加醋地數落著王府醜事,如數家珍。把王府中人都說成是狗男女,沒一個好的,隻有門前那對石獸幹淨。他甚至還把自己曾引以為榮、數次到王府卑躬屈膝隻為博得老夫人一笑的行徑,說成是如何地大義凜然單刀赴會、智鬥群醜。有人聽著聽著暗地就罵,喜佬還是屎佬,隻會滿嘴噴糞。沒幾日,人們就發現喜佬從瓦子角消失了。
後來有人碰見喜佬,他竟成了啞巴。
聽說喜佬如簧之舌,一次說完書如廁,被人硬生生割了,扔在屎裏。有人猜是同行相忌,買通人做了喜佬手腳,也有人說是喜佬成天噴糞,自找的,怨不得誰。喜佬一張嘴不聒噪了,瓦子角倒寂寞起來。南都第一嘴的位置也就空著,等來日又出現一張臭嘴來填充。
少帝得知陽明君平了寧王之亂,又找到了南巡理由,讓人暫不把寧王豪押赴帝京,他要親自以勝利者的姿態駕臨南都。陽明君硬著頭皮幾次上急奏,借口路上恐遭寧王未肅清餘孽作博浪沙之伏或荊軻之謀,請聖上留在京師,以待寧俘押至,聽候發落。少帝不予理睬,徑自南來。
通往南都必經的一座古橋。
幾日來有一個又老又殘的乞丐。從早到晚蹲在橋頭行乞,苦苦守望微服南巡的少帝。
那個久已期待的目標終於進入視線,距數丈之遙,他便用久蓄的力量和武功,將殘廢的身體及暗藏於打狗棍的利刃送了出去——少帝和隨從沒有料到,一個幾乎連雙腿都失去的廢物,竟會像隻烏鴉一樣展翅飛來。眼瞧著刺客的利刃準確無誤地擊中了目標。